追憶似水流年的散文隨筆
冬至一過，年關便近了。三十幾歲的我，越來越喜歡簡單地生活、工作。於是，一些原本深刻的記憶，也逐漸地變淡了。但是，在我內心深處，卻總有一些記憶碎片和事件，久久無法忘懷。
一、老屋後牆的木棉
老屋後牆後牆有一株木棉，長得很高，枝葉茂盛。它似乎在見證這一方土地的歷史。春天，高高舉起英雄之火；夏天，爲往來的路人撐起一片綠蔭；秋天，落葉不多，依舊綠意盈然；冬天，木棉樹以它獨有的姿態，面對寒風，等待新輪迴的開始。
記得每一年的春天木棉花的果實掉落之後，我都會在老祖母的囑咐下，撿一些木棉果子回家。木棉果子裏面有木棉和木棉籽可以用來做枕頭。木棉和木棉籽做的枕頭冬暖夏涼，枕着睡覺非常舒服。有時，我還看見一些赤腳醫生，拿着小斧頭砍木棉樹的皮。據說，木棉樹的皮煲湯後用來洗澡，可以根除皮膚髮癢的病症。小時候，我便時常天真地想，木棉樹會不會很疼？看着它流下來的淡黃色的樹脂，我便猜想，那一定是木棉樹留下的眼淚。
到我十二三歲那年，由於老屋後面的學校擴建，木棉樹便被砍伐了。那天，我站在三樓的後窗上，看着木棉樹被推土機放倒，然後被鋸子鋸成一截一截運走，心底感到很失落。彷彿失去了一個夥伴，彷彿記憶也被鋸成碎片，隨風飄散。
長大了，讀舒婷的詩歌，裏面有一首《致橡樹》。舒婷的詩歌裏，木棉樹作爲一種英雄的意象，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多麼期望我就是那株橡樹，能夠與木棉樹的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
我是喜歡木棉樹的，甚至是摯愛。木棉樹不僅全身是寶，而且有着“英雄”的象徵。看那一朵朵英雄花火熱地盛開在春天，心底便油然生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爲它象徵着熱烈狂放的英雄情結，所以才能夠把春的到來詮釋得淋漓盡致。愛上一株木棉，是因爲愛它在我童年時的陪伴，更因爲愛它火熱的春意，英雄的象徵。
而立之年，到達潮州。老市區濱江長廊的'木棉樹，在兩邊的江岸上排成長隊，它們似乎讀懂了我的來意——爲尋找那可貴的童真。站在其中一株木棉樹下，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朵掉落的木棉花，不由得想起了英雄。
如今這個時代，人們更多的是僅僅記住英雄一時的輝煌，而很少有人去關注英雄的未來。國家每年都有那麼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譬如抗洪搶險的英雄，見義勇爲的英雄等。然而，這些英雄僅僅在某一個時間段被媒體傳播，而熱浪過後，又恢復寧靜。也許，在和平年代，我們確實應當讓英雄安息。然而英雄是不死的，不滅的。他們的精神必將激勵一代又一代的人，無怨無悔的捨命利他。
作爲實體的木棉樹雖然已經消失，但是作爲記憶的木棉樹依然存在我的腦海裏。它可能會陪伴我一生。而英靈永垂不朽，英雄情結，也將伴隨着似水歲月，伴隨我的一生。
二、與大山腳甘蔗農的一件往事
家鄉雖地處廣東，但卻是一個小鎮。山多，交通不發達。時至今日，依然有人靠務農爲生。世世代代耕田種果樹的農民，靠山吃山，多半沒有很富裕的收入。但是，爲人卻很善良、樸實、熱情。如我記憶中的大山腳的甘蔗林，便有一件至今想來頗耐人尋味的事。
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經常跑去大山腳玩。山腳下，溪水清澈，蜿蜒的溪水嘩啦嘩啦地向水庫流去。小溪岸上不遠的地方，有一處甘蔗林。一到夏天，長得蔥綠茁壯，很是讓人喜愛。我與幾個同班同學一起到甘蔗林玩，有時，玩得口渴了，就拔一兩棵甘蔗吃。由於每天都去，有時把甘蔗拔來吃，有時是拔下來當“少林棍”玩打鬥，結果甘蔗林被我們糟蹋得東歪西倒，慘不忍睹。
有一天，我們和往日一樣在甘蔗林玩遊戲。正玩得興致勃勃，一位農民模樣的大叔趕了過來，把我的一個同學的衣領抓住。他大聲喝問：“誰家的孩子？在那個學校唸書？好好地甘蔗，被你們這樣糟蹋！”我們哆哆嗦嗦站成一排，不敢作聲，哀求着大叔放了我們，並保證以後不敢再到甘蔗林來玩。大叔問了我們父母親的姓名，然後沒收了我們的書包，要我們晚上叫父母親去他家裏認錯。
我們很害怕被父母親知道，於是，嘀嘀咕咕地商量。到了晚上，幾個人一起到市場上買了些水果，然後依照大叔留下的地址，瞞着父母親自己跑去大叔家。
大叔一見我們進門，便問：“你們家大人呢？”
我扭扭捏捏不敢說話。其中一個較靈活的同學回答說：“我們沒敢和大人講。但是，我們知道自己錯了，來給您道歉。”
大叔沉默了一下，說：“水果你們拿回去，書包也拿回去。這件事，就不和你們計較了。小朋友，你們現在年紀小，不懂事，但是長大了可不能這樣胡鬧呀。在咱山裏，路人口渴了，拔一兩棵甘蔗吃，我們一般是默許的，但是，像你們這樣糟蹋和每天都來偷就很不應該。”
我們高高興興地回到家裏。之後這件事，一直在我的腦海裏存在着，揮之不去。它成爲了我對大山的記憶之一，大叔的教導也讓我變成了一個厚道、本分的人。
之後的許多年裏，城市的爾虞我詐和斤斤計較令我非常困惑，理想主義的我總是認爲人與人之間應當多一分真誠，少一點計較。我總覺得世界本應該就像這位大叔口中所說的一樣：“路人口渴了，拔一兩棵甘蔗吃，一般是默許的。”
當前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往往爲了一點小利益爭得面紅耳刺甚至勾心鬥角，拜金主義肆意橫行，人與人之間的真誠越來越少。每當遇見這樣的事情，我便很是抗拒——最終又只能適應環境。
如果世上的人都像種甘蔗的大叔那樣淳樸善良，那該有多好呀！
三、那些年，戒不掉的煙癮
記憶中，小學二年級第一次抽菸。
與煙結緣，與父親有關。記憶中，父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中等的個子，很結實。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一口既不整齊又烏溜溜的牙齒。因爲抽菸和喝茶的緣故，他的牙齒一直被母親和姑姑們打趣。有一天，父親坐在老屋的木沙發上“點錫”，把煙放在菸灰缸上。我少不更事，便拿起來抽了一兩口，父親看了我一眼，也沒發脾氣，只用手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什麼不好玩，玩煙，快放下。”我心裏想，將來我也要像父親一樣，長一排烏溜溜的牙齒。這便是我兒時第一次與煙結緣。
到了小學四年級，我便開始偷偷地、不間斷地抽菸。有時，是從父親的紅梅牌香菸裏偷一兩支；有時，是用一毛、兩毛的零花錢到中學對面的文具店買散裝牡丹煙。到了中學時代，多多少少便有了一點菸癮了，也認識了幾位愛抽菸的“煙友”。我與煙友們成爲老師的“眼中釘”，成了帶壞班裏風氣的人，也在學習成績好的同學特別是女同學面前感到自卑。父親經常教育我，母親也常說我，但是我已經有了煙癮，又因爲青春期的叛逆心理和愛出風頭的心理，總戒不掉，也不想戒。
後來去當兵，煙癮更大。
開始以爲部隊像學校一樣，不讓抽菸。誰知新兵連的班長，居然在春節時拿了一條梅州煙給我們抽，把我們樂壞了。在此之前，我們可是一根菸幾個人輪着偷偷抽的。一天訓練下來，能夠偷偷抽上一兩口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五湖四海的戰友走到一起，抽菸便成了一種應酬。此時，父親已經去世，母親不在身邊，班長也不管，於是開始可以自由自在地抽。煙齡一年又一年，煙癮也一年比一年大。到了探親回家，在家裏抽菸，母親也就不說我了。她認爲，我已經長大，是個成年人——可以抽菸了。
想想，這輩子總也戒不了煙了。與煙結緣，已有二十餘年的光景。雖說抽菸不是非常大的壞習慣，但是，損己損人，畢竟也不像以前一樣，是一種應酬。如今，不抽菸已經成爲一種新時尚、新風氣，奈何我毅力不夠，煙齡又長，總也戒不了
如今的我，也像父親一樣，長着一排不整齊和烏溜溜的牙齒，成爲親人朋友的笑柄。只是笑聲裏，多多少少有一點嘲笑和關心。每當有人問我爲什麼不戒菸時，我便想起父親，想起他的牙齒，和他的責罵、教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