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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的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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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的散文多寫愛情、鄉愁、時光和生命,愛的抒發已成爲席慕容詩歌的第一主題。而在這些愛的情感中,有甜蜜,也有憂愁。下面爲大家分享了席慕容的散文,歡迎閱讀!

席慕容的散文集

  席慕容的散文集1

楝楝,我的朋友,你可還記得,二十歲時候的我們,是怎樣讀書的嗎?

我們在二十歲的時侯,讀書不過是一種功課罷了。高興起來,我們可以把老師的講義和書裏的字句整段地背誦下來,不高興的時候,可以把每一張寫過字的紙都拿來撕得粉碎;讀書對我們來說,不過只是隨着情緒來起伏,而且是一種在考試以後就可以完全忘記的事情罷了。

對你來說,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這幾天屋前屋後的四株紫鈴藤都在開花,紫色的花簇爬滿了屋頂和簾間,甚至掛在蓮霧樹高高的枝椏上,遠看過去,真象一串一串隨風搖曳的鈴鐺。到了晚上,在我的窗外,充滿了草葉拂動和蟲鳴的聲音,我的心裏也充滿了許多小小的驚喜與感動,想在燈下說給你聽。

我想問你,我親愛的朋友,在這世間,有沒有對我們是太遲了事呢?

如果,一個象我這樣的婦人,到了今天,纔開始領略到讀書快樂,算不算太晚了呢?

到了四十歲,再翻開書來,才發現,這書裏的世界原來是一直存在着,可是卻有了一種不太相同的面貌。在沒有人要求我去背誦,也沒有人要求我去強記的時候,書裏的一切卻反而都自自然然地走到我眼前來,與我似曾相識,卻又一見傾心。

原來,在這二十年中,我們所有的遭逢,所有曾經使我們哭過、笑過也掙扎過的問題,這書裏早就已經有了記載。奇怪的是,二十年前讀它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二十年後再翻開它,卻發現,在每一個段落裏都有等在那裏的驚奇和喜悅。

楝楝,我想,你該能瞭解我此刻的快樂了吧?

原來,這個世界一直是存在着的,也沒有改變,只看我們想不想去重新認識它而已。

就好象重新去認識一個親愛的朋友。一個從少年時就已經相識的朋友,要真正的相知,卻要等到二十年後。要我們從生活中自己去觀察與反省,自己去發掘與整理,自己去選擇和判斷,才能找到那個答案,纔開始明白生命裏種種不同的層次和不同的面貌。

心中的快樂是無法形容的了,就象這二十年時光裏的努力也無法計算一樣。知道心仍然是從前的那顆心,世界也仍然是從前的那個世界,可是中間多了一種無法形容計算的生活的累積,就會讓我在翻開書頁的時侯,有了一種不同的溫暖與感動了。

楝楝,我的朋友,在這仲秋時節,在這深紫淡紫的花簇都開滿了的時候,能夠在手邊有一本書,並且不爲什麼特別的目的而想時時去翻開它,實在是一種很奢侈的快樂呵!

現在的我,在讀書的時侯,不一定能夠很準確地向你重述每一段落的字句,但是,卻常常能夠很清楚地明白作者爲什麼要寫這一段落的用心。好象書裏的脈絡和人生的脈絡都已經逐漸相融重疊了起來,在嘻鬧的字句裏其實藏着深沉的悲哀,而在冷酷與絕望的情節後面,所擁有的又是怎樣熱烈與不肯屈服的一顆心啊!

楝楝,我的朋友,請你告訴我,一個象我這樣的婦人,到了今天,纔開始從書裏領略到一種比較豐富與從容的快樂,算不算太遲了呢?

會不會太遲了呢?

  席慕容的散文集2

初寒的夜晚,在鄉間曲折的道路上,我加速疾馳。

車窗外芒草萋萋一路綿延,車窗內熱淚開始無聲地滴落,我只有加速疾馳。

車與人彷彿已成了一體,夾道的樹影迎面撲來,我屏息地操縱着方向和速度。左轉、右轉、上坡、下坡、然後再一個急轉彎;剎車使輪胎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路邊的灌木叢從車身旁擦刮而過,夜很黑很黑;這些我都不懼怕,我都還可以應付,可是我卻無法操縱我的人生。

我甚至無法操縱我今夜的心情。

熱情的渴望與冰冷的意志在做着永無休止的爭執,這短短的一生裏,爲什麼總是要重複地做着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決定呢?

難道真有一個我無法理解和無法抗拒的世界?真有一段我無法形容和無法澄清的章節?真有一座樊籠可以將我牢牢困住?真有一種塊壘是怎樣也無法消除?

而那些親愛的名字呢?

那些溫柔的顧盼和熱烈的呼喚,是已經過去了還是從來也不曾來過呢?那些長長的夏季,是真的曾經屬於我,還是隻是一種虛幻的記憶呢?生命裏一切的掙扎與努力,到底是我該做的還是不該做的呢?

在這短短的一生裏,所有的牽絆與愛戀並不象傳說中的故事那樣脈絡分明,也沒有可以編成劇本的起伏與高低。整個人生,只是一種平淡卻命定的矛盾,在軟弱的笑容後面藏着的,其實是一顆含淚而又堅決的心啊?

而那些親愛的名字呢?

那些生命裏恍惚的時光,那些極美卻極易破碎的'景象真的只能放在書頁裏嗎?在我眼前逐日逐夜過去,令我束手無策的,就是這似甜美卻又悲涼,似圓滿卻又落寞的人生嗎?

而在生命的沙灘上,曾經有過多少次令人窒息暈眩的浪啊!在激情的夜裏曾經怎樣舒展轉側的靈魂與軀體,終於也只能被時光逐日逐夜沖洗成一具枯乾蒼白的骸骨而已。(——在骸骨的世界裏有沒有風呢?有沒有在清晨的微光裏還模糊記得的夢。)

生命真正要送給我們的禮物,到底是一種開始,還是一種結束呢?

在初寒的夜裏,車燈前只有搖曳的芒草,沒人能給我任何滿意的回答。在鄉間曲折的長路上,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加速向前疾馳。

夜很黑很黑,在疾馳的車中,沒人能察覺出我的不安。

  席慕容的散文集3

在我二十二歲那年的夏夭,我看見過一棵美麗的樹。

那年夏天,在瑞士,我和諾拉玩得實在痛快。她是從愛爾蘭來的金髮女孩,我們一起在福萊堡大學的暑期法文班上課,到週末假日,兩個人就去租兩輛腳蹬車漫山遍野地亂跑,附近的小城差不多都去過了。最喜歡的是把車子騎上坡頂之後,再順着陡削彎曲的公路往下滑行,我好喜歡那樣一種令人屏息眩目的速度,兩旁的樹木直逼我們而來,迎面的風帶着一種呼嘯的聲音,使我心裏也不由得有了一種要呼嘯的慾望。

夏日的山野清新而又迷人,每一個轉角都會出現一種無法預料的美麗。

那一棵樹就是在那種時刻裏出現的。

剛轉過一個急彎,在我們眼前,出現了一座不算太深的山谷,在對面的斜坡上,種了一大片的林木。

大概是一種有計劃的栽種,整片斜坡上種滿了一樣的樹,也許是日照很好,所以每一棵都長得枝葉青蔥,亭亭如華蓋,而在整片傾斜下去一直延伸到河谷草原上的綠色裏面,唯獨有一棵樹和別的不同。

站在行列的前面,長滿了一樹金黃的葉片,一樹絢爛的圓,在圓裏又有着一層比一層還璀璨的光暈。它一定堅持了很久了,因爲在樹下的草地上,也已圓圓地鋪上了一圈金黃色的落葉,我雖然站在山坡的對面,也仍然能夠看到剛剛落下的那一片,和地上原有的碰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後者已經逐漸乾枯褪色了。

天已近傍晚,四野的陰影逐漸加深,可是那一棵金黃色的樹卻好像反而更發出一種神祕的光芒。和它後面好幾百棵同樣形狀、同樣大小,但是卻青翠逼人的樹木比較起來,這一棵金色的樹似乎更適合生長在這片山坡上,可是,因爲自己的與衆不同使它覺得很困窘,只好披着一身溫暖細緻而又有光澤的葉子,孤獨地站在那裏,帶着一種不被瞭解的憂傷。

諾拉說:"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可是,天還亮着呢。"我一面說,一面想走下河谷,我只要再走近一點,再仔細看一看那棵不一樣的樹。

但是,諾拉堅持要回去。在平日,她一直是個很隨和的遊伴,但是,在那個夏天的午後,她的口氣卻毫無商量餘地。

於是,我終於沒有走下河谷。

也許諾拉是對的,隔了這麼多年,我再想起來,覺得也許她是對的。所有值得珍惜的美麗,都需要保持一種距離。如果那天我走近了那棵樹,也許我會發現葉的破裂,樹幹的斑駁,因而減低了那第一眼的激賞。可是,我永遠沒走下河谷,(我這一生再無法回頭,再無法在同一天,同一剎那,走下那個河谷再爬上那座山坡了。)於是,那棵樹才能永遠長在那裏,雖然孤獨,卻保有了那一身璀璨的來自天上的金黃。

又有那一種來自天上的寵遇,不會在這人世間覺得孤獨的呢?

  席慕容的散文集4

我又來到這個荷池的前面了。

揹着畫具,想畫盡這千株的荷。我一個人慢慢地在小路上行走着,觀察和搜尋着,想從最美麗的一朵來開始。

仍然是當年那樣的天氣,仍然是當年那種芳香,有些事情明明好象已經忘了,卻能在忽然之間,排山倒海地洶涌而來,在一種非常熟悉又非常溫柔的氣味裏重新顯現、復甦,然後緊緊地抓住我的心懷,竟然使我覺得疼痛起來。

原來,生命就是這個樣子的啊!原來,所有已經過去的時日其實並不會真正地過去和消夫。原來,如果我曾經怎樣地活過,我就曾怎樣地活下去,就好象一張油畫在完成之前,不管是畫錯了或者畫對了,每一筆都是必須和不可缺少的。我有過怎樣的日子,我就將會是怎樣的人。

那麼,現在的我,是一種什麼樣的人呢?面對着一如當年那樣的千株的荷,我在心裏輕輕地問你。

如果再相逢,你還會認得我嗎?

如果再相逢,你還會認得我嗎?

如果在我畫荷的時策,你正好走過我的身後,你會停下來,還是會走過去呢。

我想,你一定會停下來的,因爲,你和我都知道,在這一生裏面,你是不可能在走過一個畫荷的女孩子的身後,而不用稍做停留的了。

因爲,你曾經怎樣地活過,你就會怎樣地活下去。

當你轉過一叢叢的熱帶林,當你在一個黃昏的時刻來到這荷池的旁邊,當你突然發現一個穿得很素淡的女孩正坐在池邊寫生,你是不可能不停步的了。

當然,在外表上,你不過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而已,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是不會有人知道你心裏起伏的波濤。

可是,一切是怎樣令人震驚的相象啊!這傍晚柔弱的陽光,這荷池裏淡淡的芳香,這寂靜的周圍,甚至這個女孩所畫的色調和筆觸都不很流暢的水彩,這一切是怎樣讓人心懷疼痛的相象啊!

女孩在專心畫畫,沒有回頭,你站在她身後,注視着畫面,可是,看見的卻是多少年以前的那一幅。

你靜靜地來,又靜靜地離去,女孩始終沒有回頭。當你走遠了以後,再轉身遙望過去,隔着千朵百朵安靜的荷,那個女孩正慢慢站起身來,開始收拾着畫具了。天色已睛,她穿着淺色衣裳的身影非常模糊而又非常熟悉,就象這充塞在整個空間裏的荷香。

你心中也充滿了感激,感激她的剛好出現,感激她的始終沒有回頭。

就是因爲她沒有回頭,才使你知道,如果再相逢,你一定遠遠地就會認出我來。

每次到荷池前面的時候,都嫌太晚了一點。

盛開的荷是容不得強烈陽光的,除非剛好開在一大片的荷葉底下,不然的話,近午的陽光-來,開得再好的荷也會慢慢合攏起來,不肯再打開了。等到第二天清晨,重新再展開的花瓣,無論怎樣努力,也不能再象第一次開放時那樣的飽滿,那樣充滿了生命的活力,那樣地肆無忌憚了。

然後,到第三天,就是該落下來的時候了。一片一片粉白柔潤的花瓣落在浮萍上,卻不會馬上沉下去,翠綠的浮萍是花瓣變黃變暗前最後的一處舞臺,在這一處溫柔但是並不持久的舞臺上,荷花展露了它最後一次嫵媚的憂傷。

也不是沒想早起過,也不是沒有試過,可是,每一次都只能在近午的時候趕到,然後,面對着不肯再打開的花瓣,心裏嗒然若失。只好慢慢地沿着荷池搜尋,希望能找到一兩朵有荷葉的遮蔭,還能快樂地開放,還能沒有改變還能不受影響的那樣的一朵。

有一次,在我揹着沉重的畫具,一朵一朵地找過去的時候,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對我微笑,他說:

"真正好看的荷花是在早上,你現在是找不到那樣的一朵了。"

是的,老先生,謝謝你,你說的我也知道,可是,我如果不把這條長路走完,不把這千朵百朵荷花都看遍,我是不會甘心的。

如果,如果我剛好沒看到那一朵,那一朵從清晨就開始在等待着我的荷,如果我剛好錯過。

如果,只是因爲近午酷熱的陽光,只是因爲我背上沉重的負擔,只是因爲周圍的人羣不以爲然的注視,我就開始遲疑、停步,然後轉身離去,那麼,我心裏就永遠會留着一個遺憾了。我就會常常想到,也許,也許有一朵始終在等待着我的荷,就白白地盼望了一生,就終於在與我相隔咫尺的距離裏枯萎而死。到那個時候,我錯過的,將不只是一個清晨而已,我還錯過了一個長長的下午,錯過了一個溫柔而又無怨的靈魂整整的一生了。

所以,這樣的一條長路,我是一定要走完的,我寧願相信,有這樣的一朵。

而我也真的常會在奇蹟一般的時刻裏,與它相遇。在千層萬層的荷葉之間,在千朵百朵的荷花之中,它就在那裏,溫潤如玉、亭序而立。

對於這樣的相遇,我們只有微笑地互相凝視,所有的話語都將是不必要和多餘的了。

他們很喜歡用二分法來解釋這個世界。

他們說:如果你心裏有一種渴望,那必然是因爲你對現實的不滿意,如果你想要渡河到對岸,那必然是因爲河的這一邊不夠美麗;他們還說;如果兩人有緣,就必然不會分離。

他們把這個世界分成極端相反的兩類:所有糾結着的心事都必須要在他們很快就決定了的結論之下一分爲二,不是"是"就是"不是",不是"有"就是"沒有"。

所以,他們是不能相信我們的世界的了。他們不會相信,在這個荷花盛開的季節,每一個在池畔寫生的女孩都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每一個站在我身後的觀衆都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

那個回了頭的我也許永遠不不再是我,而那個始轉沒回頭的女孩反而可能永遠是我,永遠在黃昏的池畔,畫着一朵生澀的荷。

所以,如果有緣再來相逢,我們反而沒有他們所猜想的那種快樂,反而要悲傷地回過頭去,沉默地再次分離,這樣的命運,是他們絕對無法想象和無法相信的了。

只有這千朵百朵的荷花知道,我們曾經怎樣地活過,我們就會怎樣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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