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庭散文隨筆

年三十晚上，七點一過，地處魯中萊蕪的小山村隨着噼噼啪啪炸響的鞭炮聲，頓時熱鬧起來。

此時，街坊鄰居就會全家出動，陸陸續續的匯聚到一個空曠的地帶，將每家貢獻出的穀草秸或玉米秸，摶成圓錐狀，準備烤火照庭。這樣的儀式一般一十家爲一個單位，超過十家的可以另尋團伙，人到齊了才能點火。也有那過年貪杯的鄉下漢子，一時興起，左一碗右一碗喝起美酒來而忘記了參加烤火照庭儀式。往往在這個時候，有些急不可耐的小孩子，從口袋裏掏出拆零的鞭炮，趁片長不注意，用燃燒的香頭點燃鞭炮的引信，一下扔進了成團的秸堆裏，“咚”地一聲，把那小膽的鄉村婦女嚇得抱着腦袋直跳腳，嘴裏不住地喊着“誰放的炮仗，也不打個招呼，把俺嚇破了膽，俺就賴上你家過年吃餃子去。”這時，維持秩序的片長也隨着打呵呵“吃了餃子就長一歲了，還是小孩嗎。去去去，把你那暈頭漲腦的二大爺叫來，咱就開始照庭了。”

“大雪飄飄年除夕，奉母命到俺岳父家裏借年去。沒過門的親戚難開口，爲母親哪顧得怕羞恥！進得門來心膽虛，又只見她全家上房把酒吃。岳父哥嫂都把酒來飲，爲何愛姐我的妻，一旁陪着席，也不喝來也不吃，面帶愁容把頭低，大年下她怎麼不歡喜？當着愛姐把年借，還恐怕羞着俺未過門的妻。”

這邊還未有人去叫未到場的參加照庭儀式的成員，那邊貪杯的二大爺，嘴裏唱着山東呂劇《王漢喜借年》的唱段，搖搖晃晃地向照庭現場走來了。雖是過年時節，也有那多嘴的婦道之人嘮嘮叨叨地埋怨道：“就爲你一個人害得大家多等了半個時辰，你沒看到人家都開始烤火了！！！”醉酒的二大爺明知理虧，只能以打飽嗝方式進行無聲的抗議。

“點火開始！”隨着片長的一聲令下，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小夥子，“滋啦”一下點燃火柴，非常敏捷地將燃燒的火柴梗丟在了站立成團的玉米秸稈上，火柴引燃乾燥的玉米葉，不一會兒，熊熊的大火就燃燒起來……

在我們萊蕪老家那裏烤火照庭有一種迷信的說法，年三十晚上照庭，成團燃燒的玉米秸自然倒向哪邊，哪一方的莊稼來年就會獲得大豐收。因爲這，有些小心眼的.鄉村婦女，趁人不注意總是在玉米秸團上做手腳，用暗中準備好的木棍，將燃燒着的玉米秸團，向自己心儀已久的一方撥來搗去，讓火團倒向自家所處的田地那邊。

“今年咱誰也不能用手去推火團，到底看看它向那倒，要是人爲地把它推倒了，就不顯靈了。”片長非常嚴肅地向大家囑咐道。但在關鍵的時候，片長的話往往就失靈了，東家的婆姨與西家的婆娘在火團上開始了拉鋸式的暗戰，玩起了太極推手。當火團轟然倒在了東北方向的時候，東北方向有田地的人家會歡呼雀躍起來，手拉手的圍着火堆跳起舞來，那情、那景、那山、那水、那人、那狗，也會因着年的吉祥、年的如意、年的歡樂、年的熱鬧，飄飄然起來……

據語言學家黃現璠在其著《古書解讀初探》一書中說道：“必先有禾之種植，而後有年字之發生，年生於禾，非禾生於年。”故《說文》曰：“年，谷孰也。”《尚書正義》引孫炎亦曰：“年，取禾穀一熟也。”也許基於這一緣由，地處魯中的鄉村纔有了“烤火照庭”的風俗習慣。

當秸稈燃燒成一堆明火時，人們就會圍靠在火堆的周圍，嘴裏唱着“烤烤腚，八輩子不生病；烤烤腦，一輩子也不老”的順口溜，烤了前胸烤後背，竊竊私語的說着過年話、拉着過年呱，憧憬着美好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