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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散文的民族特色淺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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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心提示】如果說,中國古代詩歌是由實用逐漸走向審美,更多地表現主體情性,傾向於成爲純文學,那麼,古代散文則始終徘徊於實用和審美之間,承載着“文以載道”的創作宗旨,成爲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雜文學”。

中國古代散文的民族特色淺論

散文是中國古代最早發生、最具有民族特色的文體形式之一,與詩並稱爲中國古代兩大雅正體式。從先秦的歷史散文、諸子散文到漢代的辭賦,六朝的駢文,唐宋的古文,明代的八股文,清朝的駢、散之爭,散文無論是在語言表達、文體形式,還是審美內涵和文體功用上,都經歷了悠久的歷史發展過程。如果說,中國古代詩歌是由實用逐漸走向審美,更多地表現主體情性,傾向於成爲純文學,那麼,古代散文則始終徘徊於實用和審美之間,承載着“文以載道”的創作宗旨,成爲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雜文學”。

兼具審美維度與實用維度

中國古代散文的民族特質突出表現在:散文在追求形式美的同時,始終沒有脫離實用之域。從字源學而言,“文章”二字與形式美有着密切的關聯。《周禮·冬官考工記》雲:“青與赤謂之文,赤與白謂之章。”《釋名·釋言語》雲:“文也,會集衆彩以成錦繡,會集衆字以成辭義,如文繡然也。”“文章”最初被訓爲文飾與錯雜,是對文字的雕飾。《文心雕龍·原道》從天文、地文、動物文、植物文推及人文、文章,認爲“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文章具形式美是符合“自然之道”的。古人以雕縟成體,極重對語言形式美的追求,這在駢文體式對聲韻、偶對、典事、藻採的講究中達到了極致。雖然唐宋古文運動打破了駢文形式的束縛,但許多古文家運駢於散,自覺吸收駢文體式之優長,追尋辭章美仍是散文的重要特徵之一。從實用維度而言,先秦散文就已與哲學、政治、歷史結下了不解之緣。魏晉以後,散文雖從經、子、史類中獨立出來成爲“文章”,但無論是碑誌文、議論文、公牘文,還是書牘文、哀祭文等都有着直接的功用目的,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唐宋散文家復興秦漢古文,倡導“文以明道”,散文被賦予經緯天地人倫之道、維繫世道人心的崇高使命,即使是關乎亭臺樓閣、花鳥魚蟲的山水小品,也往往被賦予隱微的人生含義。清代桐城派散文推崇“義理、考據、辭章”,將文統與道統高度合一,散文再度被納入儒家道統。

散文的“雜文學”性使其審美性顯得不夠純粹,但這正是古代散文的民族特性所在,散文表現出關注社會政治和現實人生的審美品格。現代意義上的“散文”受西方文學觀念的影響,更強調自由抒寫個人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範圍較古代散文概念大大縮小。但若僅用現代純文學觀念觀照古代散文,就可能割裂其完整形態,忽略許多重要的散文體式,諸如章、表、奏、議之類的公牘文,頌、贊、祝、封禪之類的祭祀文,銘、誄、碑、吊之類的哀悼文,書信體之類的書牘文,都被歸入應用文體,不再屬於文學,基本上不在現代散文史書寫者的關注範圍之內。雖然這些散文體式多是與封建政治相關的類型,且今人很少使用了,但它們承載着其時代的社會歷史和思想文化的內涵,且極追求語言的聲韻藻採,是文人遊走於現實政治與藝術審美之間的文字表徵,也是古代文人常作的正宗散文體式。今天對散文史的書寫,應返回中國古代獨特的歷史文化傳統,在對古代散文原生態的完整把握中揭示其文化內涵和審美意蘊,如此才能真正觸摸到具有中華民族文化底蘊的古代散文形態的特質。

文體類型衆多的雜文學

中國古代散文的民族特質還表現在:古代散文是種類衆多的文體形式,這也是散文作爲雜文學的重要特性之一。散文被廣泛應用於社會政治、倫理、文化生活的各個層面,有衆多的表現領域。特定的散文體式被施用於特定場合,面對特定羣體,表現特定內容,實現特定目的。如頌、贊最初爲宗廟祭祀場合中的告神之語,用以頌讚祖先功德;祝爲人們向神祇禱祝,以求福佑之辭;盟是諸侯結盟時向神祝告的盟誓之辭;銘、箴則是日常生活和政治生活中的道德警戒和規勸之語;誄、碑是在喪祭儀式中記死者事蹟和寄託哀思的文辭;章、表、奏、議是臣子向皇帝敷奏、陳請、辭讓、謝恩之類的言辭,也是文臣炫耀文才的文體;詔、策、制、敕則是帝王發佈的文書,顯示王言之浩大淵深。它們在不同時代有不同特點,但各自具有相對穩定的語言表達模式,從而形成了散文的不同種類。

古代文人很早就有自覺的文體意識,十分重視散文寫作體制。“文辭以體制爲先”,不同的'散文體式有不同的體制規範、語體要求和風格特點,這是文人寫作時要仔細揣摩的。許多文人在寫作某體之前,常撰序論其特徵,如西晉傅玄作《七謨序》追溯七體源流,又作《連珠序》論連珠的名稱含義和體制特點,顯示其對自己寫作的文體體制有較爲自覺的認知。對散文體制問題的關注還較早地體現在古人有關文體分類和文體辨析的論述中,這散見於總集序論和文論中。魏代曹丕《典論·論文》首開文體分類論,將“文”分爲四科八體,“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論及奏、議、書、論、銘、誄、賦等散文類型。陸機分“文”十體,其中精要地論述了賦、碑、誄、銘、箴、頌、論、奏、說諸散文文體的體制特點。《文心雕龍》“論文敘筆”二十篇,更是詳盡論述了詩、樂府、騷、賦、頌、贊、祝、盟、銘、箴、誄、碑、哀、吊、雜文、諧、隱、史傳、諸子、論、說、詔、策、檄、移、封禪、章、表、奏、啓、議、對、書、記等三十四種文體的源流演化和體制特點,其中除詩、騷、樂府等外,絕大多數屬於散文體式。中國古代總集,自西晉摯虞《文章流別集》、東晉李充《翰林》,到南朝蕭統《文選》,明代吳訥《文章辨體》及徐師曾《文體明辨》等,大多以時代爲序,按體編排,並附序論諸種文體的流變史,對諸體典範之作進行評論,便於學者揣摩。《文章流別集》和《翰林》均不存,據附屬於總集的“序論”的輯佚文觀,其中,《文章流別論》辨析的散文類型有頌、賦、七、箴、銘、誄、哀辭、哀策、對問、碑、圖讖等,《翰林論》辨析的散文類型有贊、表、駁、論、奏、盟、檄等諸體。《文選》分體三十七類,大部分爲散文體式。至《文章辨體》、《文體明辨》,則將文章體制細分爲一百餘種,絕大多數仍是散文類型。可見,中國古代散文種類衆多,這種分類雖不免有繁瑣之弊,但文人對散文體制的辨析十分精細,不同的散文體式有不同的體制規範,承載着不同的社會功用和審美文化內涵。古人別集多按體編排,也見出重視文章體式的傳統。文各有體,體自有別,這是古代散文又一重要特色。

今人散文通史寫作大都以作家作品爲線索編排,雖能呈現諸家的整體成就,但中國古代衆多的散文體式及其源流演化的歷史被分割在諸家創作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甚至古代許多散文種類,因今人用之甚少,加上被論者所忽略,逐漸湮沒無聞。散文史寫作大體應揭示古代散文的本來面貌和特性,也應充分闡釋古代散文觀念的歷史演化,因此,古人重視散文流別的觀念及其尊體意識應受到高度重視。筆者認爲,建構以流別爲綱的散文通史,使中國古代散文特色得到鮮明呈現,是當今散文史書寫者可以斟酌考量的寫作思路。事實上,《文心雕龍》已建構了規模龐大的分體文學史,即以文體爲主綱,以作家爲輔線,追溯每種文體的源流演化史,並對每種文體體制及其所蘊含的文化意蘊進行闡釋,這種寫作思路對今天的散文史寫作仍具有重要的啓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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