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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土地與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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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地握着父親的手,明顯感到他的手在顫抖,望着年老虛弱的父親,我的心突然很疼很疼,這是父親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呀,很快很快就要消失了……

父親、土地與牛散文

——題記

父親出生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那是個動盪不安的戰亂時期,生命安全,時時受到威脅,別說溫飽問題了。父親就這樣,在飽一頓餓一頓的艱難環境中,走過了他的童年與少年。到了青年時期,我國全面解放了,農村土地開始了實行生產隊工分責任制。多勞多得,對於當時的人們來說,算是天大的恩賜了。終於結束了有力無處使的顛沛生活,能通過自己的勞動吃上一口飽飯了。那時,父親年輕力壯,爲了多賺工分,讓一家人吃飽穿暖,他包攬了很多工種。據他回憶說,春播時,他白天就牽牛下田,扶犁耕作,挑牛糞下基肥。晚上挑油燈,去秧地拔秧苗,不知疲倦地忙活到下半夜,合一會兒眼,天不亮就起來繼續忙活。夏收時,他白天挑谷上曬場,晚上就篩谷打米。忙完了夏收忙秋播,還有種紅薯花生玉米之類的旱地雜糧。總之,在當時,根本沒有一天的空閒時間,而每個人都忙着快樂着,只爲吃上飽飯了,多麼簡單的要求呀。再到後來,分田到戶了,父親有盼頭了,他望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土地,更是無微不至地侍弄着,播種,施肥,除草他都細緻認真地對待。他期待用他勤勞的汗水,讓土地開花,長出生活的希望,讓一家人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父親是個耕田種地的能手,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農科技術員了。他用心對待各種農作物,善於觀察與揣摩各種莊稼的生長習性,投其所好地適時灌水,曬根,施肥,催長。因此,他種的莊稼,總比鄰居的更好,產量也更高。在當時,大家都是以土地爲生,以豐收爲目標。所以,在收穫季節,我家的田地裏,總是聚攏了很多鄰居來集體議論,研究我們的莊稼怎麼長得這麼好。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隔了一堤田梗而已,爲什麼產量就跟不上我們的呢。父親也不隱瞞,很高興地給大家分享經驗。在他看來,他的莊稼種得好,年年持續豐收,是他的驕傲與榮耀。他很樂意傳授給大家,可奇怪的是,鄰居們始終學不到父親種地的精髓,明年依然重複着這些情景與環節。那時候,我也不太明白,爲什麼父親種的莊稼會是全村最好的呢?長大後,我漸漸明白了,那是因爲父親用心對待莊稼。因果關係,這應該就是正所謂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了吧。凡事只要用上心了,我相信沒有做不到最好的,這是最自然的和諧之道,不止膚淺地用在莊稼上,對於任何事也是同樣道理。

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一輩子都在與土地打着交道。他愛着土地,開始時是賴以生存,後來溫飽解決了,日子漸漸好起來了,可父親還是離不開土地。種地已成爲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也可以說是一種樂趣與寄託了。父親還愛着他的牛,那是陪他一起種地的好夥伴。父親常常說:牛是最累最苦最偉大的,爲我們付出全部,直到生命的盡頭。而它自己,只需要青草裹腹就滿足了。記得我小時候,農村家庭普遍還是很窮,買一頭自己的牛也是奢侈。於是,大家都想到一個辦法,解決耕牛的問題,那就是幾家人合用一頭牛,然後錯開時間來犁田,這樣牛就更累了。後來,漸漸地,我家也有能力買一頭屬於自己的牛了,父親對牛更加愛惜。當時,我放學回來與週末假期的時間,還要負責放牛的,每當我牽起牛繩,父親總是千叮萬囑地吩咐我,把牛牽到肥育的草地上,牛吃不飽你回來也別吃飯。當時,聽了父親的話,小小年紀的我,委屈得想哭了,在他心裏,是牛重要還是我重要。衆所周知呀,那時候基本沒有什麼荒地的,而且各家各戶也有牛了,草地資源實在有限。爲了讓牛吃得肚子鼓鼓的,回家交差,我與小夥伴們只能把牛牽到村子背後,比較遠的山坡上,這也只能限於週末與假期的時候才能夠做,因來回需要半天的時間。平時放學後,只能把牛牽到附近的田梗上,這也不是一個輕鬆活,要把牛繩牽得緊緊的,唯恐它擡頭就吃了莊稼。

後來,我父親又想到一個脫貧致富的好方法,就是養母牛。因爲他覺得一家一頭牛後,牛的活就不多了,很多時候閒着。他覺得養一頭母牛,產了牛崽子,養到能耕地了,就可以牽到牛市場賣掉,換點錢。反正牛就放草地而已,不用投資什麼成本進去。於是,我的苦日子來了,母牛一年產一次子,往往是這頭小牛還不能賣掉,它的弟弟妹妹又來了。我記憶中,最多的時候,是同時牽放三頭牛,一頭牛母親兩頭牛崽子,可以想像有多折騰了。當時我只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在管不住牛,去糟蹋了鄰居的莊稼時,我對牛哭了,怕人家罵我,更怕父親罵,哭解決不了問題,但當時,我能做到的,只有哭了。父親很愛護牛,在農忙時,牛忙活多了累了,肯定會瘦下來一點的。父親很心疼,他把大毛竹的一端削尖,留一個斜斜的口,在牛歸欄後,把三個雞蛋把破,混上涼開水,倒進 竹筒裏,左手輕輕托起牛的下巴,右手握着竹筒,緩緩地把蛋液倒進牛的喉嚨,他說這是給牛補充營養。每次,看着他喂牛的細心樣子,我似乎確認了:在他心裏,牛我還重要。要知道在當時,雞蛋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難得的,那時家裏養幾隻母雞,下蛋還捨不得吃,要孵小雞,再養成大雞,逢年過節殺來給一家人吃。爲這事,我反抗過,說我也沒雞蛋吃,父親怎麼把雞蛋給牛吃了?父親說:“你有牛辛苦嗎?你乾的活比牛多嗎?如果你能把牛的活替下來,我天天給你吃雞蛋!”聽了他的話,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隨着時光流轉,時代變遷,如我一般的農村孩子,被改革開放的春風吹着長大了。隨着家鄉工業的發展,他們並不安心於父輩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平淡生活,很果斷地洗腳上田,另謀生活了。那片曾經賴以生存的土地,已不再是他們手中的香餑餑了,反而成了棄之可惜的雞肋,很多田地也沒自己耕種了,當然,牛也跟着消失在農村裏了。水源好的田全租給外省來的菜農種蔬菜,旱地早就不耕種了,荒置多年,雜草比人還要高。我的.父親也老了,頭髮全白了,他時常坐在院子裏,望着遠處雜草叢生的地,說:“多好的地呀,都沒有人願意耕種,浪費嘍。”說這話時,父親透着深深的不捨與無奈,他深愛着土地,離不開土地,更不忍心看着他鐘情一輩子的土地,在他的眼前,成了被人遺棄的孩子,這種無能爲力,無可奈何的痛,我又能理解多少呢?就像前幾年,父親見縫插針地在房前屋後翻地,種花生,黃豆之類的雜糧。我怕他身體吃不消,也希望他安享晚年,沒少責怪他,有時,甚至在他“屢教不改”時,情不自禁地大聲吼他:“種地種地,你就知道種地,你都種了一輩子的地,還要種,你就不能過些清閒的日子嗎?”可他依然我行我素,我也漸漸明白了:父親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怎麼可能放得下呢?乾脆就由他性子幹了,只要他幹得快樂就行了。後來,隨着自己年齡的增長,我才知道,有一種愛叫順從,尊重他的選擇,也是一份孝心。

現在,隨着農村轉城市化的發展方向,輕軌修到了家門口,長長的鐵龍穿村而過,我的孃家——父親所在的整個村子的土地,無論願意或不願意,都被政府無情地徵收了。前段時間,商討了大半年的補償拆遷計劃,終於達成協議了。隨着協議的定稿,十多臺推土機與勾機,迫不及待地,轟隆隆開進了村:先把村背後——我小時候放牛的山坡推平,作爲安置房的宅基地,然後,再慢慢建樓房,把村民集中安置。今天早上,我扶着駐着柺杖的父親,從家慢慢地走到山腳,看着勾機不停地作業,望着這片變得面目全非的土地,他的眼神空洞,又無奈,自言自語地說:“農村人,離開了地,算是啥呀,沒有了地,以後的子子孫孫怎麼生活呀。”我緊緊地握着父親的手,明顯感到他的手在顫抖,望着年老虛弱的父親,我的心突然很疼很疼,這是父親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呀,很快很快就要消失了,村子裏的鄉親們,也很快很快就要從農村人,變成了家家都住商品房的所謂城市人了。可是鄉親鄰里們,誰也高興不起來。發展建設是上級強加的堂而皇之的理由,可是,當鄉親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辛苦一輩子,建起來的溫馨家園,被機器無情地摧毀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那種無能爲力的無助感,不置身其中,誰又能真正理解呢?

我百感交集地望着父親,望着眼前這片童年時放牛嬉戲的山坡,馬上就要夷爲平地了。那些童年時攀爬了無數次的樹,在電鋸的威力下,無助地倒下了,眼前這片躺着我無數夢想的土地,現在變得滿目瘡痍,突然讓我覺得很陌生,那些年那些月那些日子那些小夥伴的笑聲,彷彿還在山上回蕩,可惜,一切都失去了最初的模樣。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了,要不是父親在身邊,我真想找個角落,躲起來大哭一場,宣泄心中憋屈的情緒。這裏承載着我無限快樂的童年,承載着我無數歡樂的笑聲,一草一木,一砂一石,都根植在我記憶的血液裏。現在,我要親眼看着它,被亂七八糟的機器無情地踐踏,直至支離破碎,再一點點地,慢慢消失了,教我如何不心痛?爲我記憶中最純真美好的時光,爲這一去不復返的家鄉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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