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溪明月散文隨筆

回到故里，休憩在竹林小築之下，靜觀星隱月墜，遠瞻旭日東昇，風攬衣袂，香沐心脾，竹林滴曉露，桂樹搖夕陽，溪水嘩啦聲裏聽取一片蛙鳴。這些魅力十足的風景在眼底日復一日的往返，而讓我依戀和心動的風景莫過於半溪明月。

我愛故鄉門前的那彎溪流，我愛月夜裏溪水奏出那丁冬的水聲。月夜下的溪流很恬靜，恬靜地讓人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能聽見自己意識的對話。月很明，明晃晃的月把一半溪水沙石照亮，把另一半沙石溪水藏在墨黑的山影裏。所以，我時常欣賞到的只是半溪明月。

這條不寬不闊，不狹不窄的溪流不知道在我家門前流過了多少歲月，帶走了我祖輩多少汗水和淚水，或者更應該說我家在溪流旁叨擾了幾世幾代。我家祖上不是達官顯貴，我家祖上沒留下記錄祖輩的族譜，所以我不知道我的那些仙逝的祖輩門在這溪流畔踩破了多少石頭。溪流的南面是一帶連綿起伏的山巒，山巒之上是蒼松翠柏，山嵐裏時時風送雲出，從南邊飄向北邊，慢慢悠悠，自然平和。溪流北邊是一片層次分明的開闊地，在開闊地的盡頭又是連綿的山橫亙着，與南邊的山一起環抱着這層次分明的開闊地裏的村舍，村舍在這裏顯得有些閉塞而靜謐。我很慶幸我的祖輩當初擇居在這裏，更慶幸擇居在溪流旁。

這條溪流過我的童年，在我童年的記憶裏留下一粒粒閃爍地金沙，金沙把童年天真的夢想點綴得美倫美幻，我在童夢裏戲沙玩水，洗滌着純美的夢。河灘的細沙裏留下我童年的腳丫坑坑和屁股窩窩，腳丫坑坑和屁股窩窩已經在一年一年的潮漲潮落裏深深的埋在河底，也埋在我記憶的深處，不回到故里的小溪旁，我不會將這份塵封着而又鮮活地記憶打開，因爲在他鄉別境裏我找不到一把打開它的鑰匙，而這把鑰匙就是這汪澄淨的溪流。即便是勉強砸開這份塵封記憶的瑣，我也不會感到這份記憶的美，而是一縷縷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而回到故里的小溪旁，風塵被清澈的溪水輕輕的洗淨，把鮮活的記憶撥開，我能清晰地看到童年的腳步在沙灘上留下的印記。

還有很多讓我不願在他鄉打開的記憶埋藏在溪流的沙子裏。也有很多讓我不得不在任何時候都要閃現在頭腦當中的記憶。這些時時閃現的記憶可以說是血的教訓，生和死的鬥爭。我不會刻意諱避這些曾經發生的事，我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它們打開，盤旋在我的腦海裏，刺痛我記憶神經。這條春無桃花汛，秋有石出景，冬無積雪隱的小溪，在夏天它便有洪水滔滔，猛浪若奔的兇猛，它不再有春天的溫柔和蘊藉，沒有了秋天的沉靜和內斂，也沒有了冬天的消瘦和寂寥。它把自然的憤怒統統發泄出來。在一個多雨的夏天，溪流不再是它的定義，河流也不能將它概括。我看着它釋放自己，我沒有離開我的家，當時我的父母不在家，它涌着渾濁的波濤進了我的家門，我沒有辦法把它卻之門外，我家在它的光顧下成了家徒四壁，我也被它帶到了一棵楊樹上，那棵楊樹現在還青枝綠葉挺拔在我家的下游。這份記憶時常被我打開，它提醒我什麼叫着生命，生命的紉性是命運的安排，即使我不相信什麼是命運，當想起楊樹救得我性命時，我也不得不相信一回命運這東西。

還有些瑣碎的.記憶我有時會打開，但它們在我腦中的印象是那麼的模糊和飄渺，沒有多少分量。

夜，靜靜地夜，月華若水，泄在樸實無華的村舍裏，流在溪流裏，溪水共月華齊流，從我家門前流過，流到沒有光華的河裏，流進故人的心底。在竹林小竹下看着溪水在月夜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波碎月華半溪。看着這不瘦不泛，豐滿而窈窕的溪流，是漢賦裏頌吟的別緻小趣，是魏晉駢文裏的幽雅意趣，是唐詩宋詞裏藏着的意境……

在明月半溪的風景裏，煩躁的心緒被溪面的微風變得安詳寧靜，遠行歸來的疲憊消失在泛動的月華里，在塵世受到的傷痕喝着月華里的湛湛清露而癒合。心靜了，流露出赤子般的天真和恬淡；疲勞消盡，爲新的征程儲備力量；傷痕癒合，知道什麼是乖覺。

半溪明月靜靜地流淌，帶走粒粒細沙，留下歲月的班駁在溪岸訴說古老而有活力的故事。半溪明月在竹林外嘩啦，伴着沙沙的竹風吹進夢裏，夢裏的人在竹風裏聆聽溪水嘩啦，靜觀月下的溪流，忘記溪流泛濫所帶來的災難。幻想溪流在春秋冬裏姿色迥異各有千秋的風流。

微風細細出山嵐，吹落星輝無數。溪水悠悠，流不盡許多記憶。半溪明月，照亮心裏的那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