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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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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電影。

向死而生優美散文

這是一首歌曲。

如果,一定要在它們前面加一個詞語,那個字一定是“老”。

一部於九十年代末期出品的影片,可以稱作是老電影了。

一首在二零零三年錄製的歌曲,也可以算是一首老歌了。

無論是老電影還是老歌曲,都有着散文的氣質,用緩慢的語調,告訴我們一個發生在照相館,關於生存與死亡,關於相遇和別離,泛着人間溫情的故事。

《八月照相館》是它們共同的名字。

當年,李健是因爲看了這部影片,萌生了要爲這部平淡無奇的影片寫一段音樂的衝動。而我則是聽了李健的《八月照相館》,隨後寫了一篇同題散文,收看了這部同名電影,雖然我對韓劇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影片中那些日常的細節展現,如一串微弱的水聲,散落在你我的四季。在這個下着雨的午後,我將播放器放在窗臺,屏幕裏,一段音樂響起,永元騎着紅色的摩托車奔馳在盛夏的漢城街道,棉花一般的白雲浮在藍天,飄在他的頭頂。

已過而立之年的永元,常見的韓國男人的長相,高額頭,小眼睛,中等身材,敦厚的模樣。他經營着一家小小的照相館。照相館的櫥窗內,擺放着全家福,他姐姐的照片,還有他初戀女友的照片。

我喜歡永元臉上常常盛開的微笑,這是他爲即將結束的生命投入的一縷陽光,把所有的哀傷、恐懼、不捨全部掩蓋在微笑下,不讓親近的人發現。永元的微笑,於無形中化解了故事本身的悲傷。永元的笑,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纔會有那種不動聲色的傷痛,即便是有,也是不易察覺的。

在醫院的走廊上,他與對面候診的小男孩互相逗樂繼而傻笑。在操場的單槓上,在和姐姐一起吃西瓜吐着瓜子,和一羣朋友野餐,和自己喜歡的姑娘相處時,他笑着,笑得那麼坦然自在。

影片從頭至尾看不到死亡的陰鬱,除了最後出現在屏幕上的永元的遺像。感受不到因悲傷而帶來的窒息感,除了永元在派出所無法抑制的哭喊,以及他倒在朋友懷裏時發出的那一句“我快要死了。”當他在朋友的耳邊說出這句話時,沒有人會相信他,以爲那只是他酒醉後的一句玩笑。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得了絕症。

我發現他對生的貪戀,聽到了他坐在學校的操場邊自言自語:我小時候,同學們都走了,我仍獨坐操場,想念死去的母親,突然明白,我們最終都會消失……

一切終究會消失。

永元知道,一切都無法逆轉。

他將自己的病情封鎖起來,選擇一個人奔赴死亡。他像一個醫生,不慌不忙地開始一場手術前必須要完成的事。

永元約朋友們出去喝酒,把一起長大的夥伴們約在一起野餐,拍照。喝醉了的他在大街上狂奔,叫喊,和朋友打鬧,就像年少時那樣的開心。聚餐的時候,他爲夥伴們烤食物,那炭火似乎可以照見過去的每一天。他們在一起拍照,那一刻,永元的臉上卻沒有笑,他笑不出來,他知道,這是自己和夥伴們最後的合影。

永元經常爲父親播放錄像。父親年邁,這是他晚年生活中唯一的興趣。永元想教會父親如何使用遙控器,教了一遍,兩遍,三遍,可父親還是學不會……父親不明白兒子爲何要教他自己不會做的事,更不解的是一向性格溫和的兒子會變得這般不耐煩。隨後,屏幕上反覆出現永元教父親的畫面,直到永元傷心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攤開紙,把操作步驟一一寫下來,然後失聲痛哭。

夜深了,永元轉輾無眠。他走進父親的房間,爲父親拉好被子,枕着手臂側躺在父親身邊,看着熟睡的父親,微笑。他能坦然迎接死神的到來,卻擔心失去兒子的父親接下去的生活。就這樣默默地睡在父親身邊,也算是一種陪伴吧。

第二天早上醒來,太陽又高高升起,隔壁學校的操場上,又傳來朗朗書聲。日子又如往常一般,吹不起任何波瀾。

《八月照相館》的編劇、導演是許秦豪,他的作品裏有一種含蓄的隱忍的美,這是很多韓劇愛情大片所缺乏的品質。許秦豪的作品表達細膩的情感,人物之間溫潤的交往。許秦豪的作品基調傷感,但卻是波瀾不驚的那種。他注重自然的流露,平穩地掌握鏡頭的推動,傳達東方美學的神韻。影片中看上去並不唯美的場景更貼合生活,他擅長在作品中注入淺淡的哲學韻味,觀衆感受不到強烈的愛與恨,悲與喜,人物之間平實的情感,帶給觀衆更爲長久的回味。

這部影片時不時地向觀衆傳遞着如何對待死亡。影片在平靜的敘述中努力地想去滲透生死、洞悉生死。那些明亮澄淨的畫面,通過舒緩的長鏡頭呈現在觀衆眼前。在影片即將結束的時候,永元爲自己拍的遺像出現在屏幕前,白綢繞在黑框四周,永元微笑着,他三十年的生命濃縮在這幅小小的`黑框裏,悲傷且隆重地供奉在牆上。

永元的死亡,更像是一場沒有歸期的旅行,而他對這個世界的愛從未停止。

這部影片拍得淡如水,如果事先沒有了解這部片子的內容,在收看的過程中,你絕對不可能想到永元是個得了絕症的人。

影片中和永元死有關的鏡頭,作爲編劇和導演的許秦豪真是吝嗇到極致,全片相關的鏡頭只有極短的幾處:一處是在影片開始的時候,永元去醫院檢查,二是永元被姐姐送去醫院,三是永元去醫院複診取藥,還有就是在影片的最後,屏幕上出現的永元的遺像。在影片的最後,有長達19分鐘的畫面,沒有對白,只有音樂推動着畫面,將這個故事行進至尾聲:

永元回到照相館,給德琳寫信裝進信封。再把拍照的步驟一一拍下來,標上序號。做完這些,他將衣服的扣子扣好,將頭髮梳好,把相機的焦距調好,坐在燈光下,設定好自動拍攝的時間,微笑着給自己拍下人生的最後一張照片。沒有痛苦,沒有生離死別,沒有閉上眼的瞬間,照片在鏡頭的轉換下慢慢變成遺照。

影片中另一處令人唏噓的場景是永元爲老太太拍遺照。

一家十口站到了永元的鏡頭前,面和神離,永元爲他們拍了一張全家福。

全家福拍完,長子對老太太說,母親,既然來了,就拍張獨照吧。

老太太說,也許遲些吧。

兒子並非聽不懂母親所說的意思,但堅持要母親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其中的意思不說老人也知道,老人很不願意但又不願駁了兒子的要求。永元鏡頭裏的老人眼神無助,表情僵硬,心中的傷感浮現在臉上。那一刻,親生的兒子體會不到她內心真正的渴求,只有永元懂她。

在那個下雨天的晚上,老太太一個人來了。她化了淡淡的妝,梳着整齊的髮髻,穿了好看的裙子,她問永元:你可以再幫我拍一張嗎?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想把它作爲遺照,你給我拍的好看一點啊。

永元笑着說,你年輕時一定很迷人,他耐心地爲老太太擺好姿勢,老人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永元拍下了她最好看的樣子。

雖然影片的情節依然是韓劇一貫的路數,無法擺脫類似於“絕症、愛與恨、雨天撐傘”等內容,但許秦豪大膽地摒棄了韓劇情感片中的唯美場景、多線高潮和過度抒情,將一個與死亡息息相關的故事拍攝得平靜且悠揚,溫馨而美好。這源於他對作品高超且自然的駕馭能力,一個知道用真實的生活細節去撼動觀衆的內心,這樣的導演無疑是聰明的。

我不知道許秦豪對櫥窗是否有着特殊的情愫,在這部影片中,櫥窗作爲一種特定的具象,充當着敘事的介質,無數次地出現在影片中,向觀衆傳遞着望得見卻無法觸碰的溫暖,還有那些終究是無法消弭的遺憾:

永元和德琳在櫥窗前初次相遇。德琳站在樹蔭下等待,永元透過櫥窗看到了等待的德琳。

永元和德琳隔着玻璃櫥窗用脣語對話。

永元用水沖刷櫥窗,前女友芝詠走過來請他拿掉櫥窗裏自己的照片。

一個下雨天,德琳沒有來,窗外飄着雨,永元站在櫥窗內等候。

永元消失後,德琳無數次徘徊在櫥窗外,直到用石頭將櫥窗砸碎。

永元在離開這個世界前將德琳的照片放進了櫥窗裏。那張照片是他們今生相愛的憑證,無法抹滅,永不撤換。

德琳在下雪天來到照相館,看到櫥窗內自己的照片,微笑。

……

影片中有很多類似於這種精心設計的細節,平淡卻雋永,貫穿了漢城的春夏秋冬。當然收看這樣的一部影片需要觀衆有足夠的耐心,片中那些重複的細節,音樂,甚至是沒有臺詞的場景會帶着你走進那個美好且傷感的八月,這時,需要你去靜靜地融入。

許秦豪對愛情的理解是:愛情就像一場傷風。在男人和女人目光交匯的一瞬間,很多東西便已塵埃落定。也正是他對愛情獨特的理解,他電影中的愛情,更像一場如夢的童話,美好卻短暫,愛情來的時候,傾心投入;離開時,微笑相送。

《八月照相館》裏上演的愛情,被悄無聲息的死亡生生隔絕,寬懷得讓人束手無策。

愛情毫無預防地來了。永元站在死亡邊緣,微笑。

德琳,一個的女交警,日常工作無非是貼貼罰款單,拍下違章停靠的車輛,送到照相館洗印。德琳和永元相遇在照相館的櫥窗前,此後便如一段歡快的音樂,闖入了永元的世界。

愛情來得太晚,永元知道自己無法給予姑娘長久的愛,所以他始終和她保持着距離。德琳時常會出現在照相館,她似乎有洗不完的照片。他們在樹蔭下吃雪糕,然後相視一笑。他載着她在街道上飛馳,她坐在他身後,緊緊抱住他。他們一起坐過山車,在雨中並肩漫步,他給她講讓人哭笑不得的鬼故事……這些片段在影片中如文學寫作中的白描,涓涓地鋪陳出一場場愛的劇幕……

愛在不知不覺中降臨,愛情中的兩個人一個歡喜一個憂傷。一場還來不及開始的愛情,在永元的病突然發作入院後戛然而止。

永元住院了,照相館的門一直關着。德琳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沒有他的家庭地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照相館門前等他。枯葉從天上飄下來,緩緩地落在她的身邊,一天,兩天,三天,秋天還沒過完,他卻已消失不見。

德琳要被調走了,她給永元寫了信,夾在照相館的門縫裏,過幾天去看,信還在那兒,她想要抽出來,卻又掉了進去,德琳內心的怨恨突然爆發,她用石頭砸碎了照相館的櫥窗……這個鏡頭的處理很真實。德琳只能胡亂地猜想、擔憂、流淚,卻始終得不到一個答案。答案就在風中,照相館就在那裏,回憶就在那裏,照相館裏那個經常對着她微笑的男人卻不見了,德琳的心隨着玻璃落地的聲音,一起砸得粉碎。

永元出院了。他看到被砸碎的櫥窗,散落在地上的信,知道德琳來過了。他去找她,德琳卻已經調走了。之後,永元又看見她,卻無法走近她。他坐在咖啡館的玻璃窗內,默默地看着她工作,走遠,他的手指滑過冰冷的玻璃,像是在撫摸德琳的身影,看着她漸漸遠去,他知道這一別將是永遠,但他只能這樣,不再闖入她的世界。時間會治癒她,她會慢慢忘記他,只留下回憶。

影片最後,是雪後的漢城,蒼茫且素淨。一日,德琳重返永元照相館,她看到了玻璃櫥窗裏自己的照片,笑了。她依然不知永元去了哪裏,依然不知照相館的門爲何一直關着,但她已經釋懷了。

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裏,不能陪伴你一生,不能給你更多愛,卻能給你留下回憶。

德琳的出現是永元生命中最後的美好,他們之間的愛情完全貼合影片的基調。當愛情和死亡意外相遇,沒有歡笑沒有眼淚,沒有擁抱沒有親吻,甚至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有的只是互相陪伴。永元將死亡當成了一次漫長的旅行,微笑着把美好的回憶留給了心愛的姑娘,把她的照片留在了照相館的櫥窗裏,把內心對這個世界的眷戀留在了八月。

冬日的漢城。天空飄着白的雪。有一個溫柔的男聲,他說道:愛情也會變成永遠的回憶,你讓我在美麗的愛情中悄然離去,我要對你說:謝謝,再見!

——這是影片最後的旁白。

在漢城的冬天,在雪後的早晨,輕輕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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