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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流水年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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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日子倦怠的時候,我總會把陳年裏那些讀了千百遍的舊信拿出來晾曬,抽取一段時光,閱讀一段心情。一如讀這些叫Mr李的信,他在我那青澀的少女時代,是唯一與學習考試無關的心情。

高中的流水年華散文

Mr李是我的高中老師,是我唯一在離開那所學校以後通信的老師,也是我最後一個用郵箱投遞郵件的人,從我們失去聯繫後,我就再沒有提筆寫信了。

還記得在大學裏給他去的第一封信,我着實爲開頭的稱謂傷了腦筋。叫老師,總覺得生分過了頭,叫兄長,卻又覺得無形之中多了拘泥約束。後來索性隨意寫了一個Mr李,卻得到了他回信的欣許。

那年,我是高二的學生,而他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他成了我的政治老師。一向對政治憎惡有加的我,總是在他的課堂上有幾分的惡作劇,總時不時地挑一些刁鑽古怪的問題,想看看他窘迫的神態。可惜,我的那些雕蟲小技總是被他三言兩語就化解而去。

那年,很多新畢業的大學生,他們的到來給這個死氣沉沉的校園注入了鮮活的空氣。爲什麼是死氣沉沉的學校?其實和我們的校長有極大的關係,那時我常常把校長叫“裝在套子裏的人”。私底下,大家都紛紛效仿於我,遠遠見了校長,大家就趕緊噤聲:套子裏的人來了。

這麼叫他,實在是那時我對校長的“怪異”有些不解,長年累月,不分四季都戴着他的那頂藍灰色的帽子,幾乎從入校門第一天到我離開那所學校,這帽子就沒有見摘下來過。而他的臉上,我幾乎看不見任何其他的表情,除了冷冰冰,還是冷冰冰。這樣的一張臉,無論如何都是不讓人舒服的。

夏天的時候,我們總熱得把前後的教室門全部打開,那過堂風吹得人很是舒服,可是風來了,麻煩也就隨着來了,有時不注意,那教室門就被風狠狠地給關上了,這可了不得,我們的校長會立刻從辦公室跑出來,然後跑到教室門口,把我們每個人都掃視一遍:不許開門,免得打擾別的班級上課。臨走更不忘說上一句:玻璃震碎了,你們自己掏錢安上。然後就擺着他的四方步,揚長而去了,他的身後收穫的是我們一個個白眼。

大家對校長是一致地避而遠之,就連那些老師也輕易不提校長,生怕一提,他就出現在大家的眼前似的。那些女老師對他尤其“恨”之入骨,因爲他規定女老師都不許穿高跟鞋,免得走在樓道上的迴音擾亂正常的教學秩序。

這樣的空氣裏,這些年輕老師的到來該是多麼讓人覺得清新喜悅。他們甚至在我們課間操的空檔上,放起了舞曲,那些平時在辦公室都不敢高聲說話的老師,也跟着他們一起跳起了交誼舞。有時我們下了操,老師們的舞步還沒有停下來,就被我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爲老師們優美的舞步而喝彩。這聲音終於有一天把校長驚動了,於是老師們被劃出一塊地方來,圍上了鐵柵欄,而我們就再也沒有欣賞舞姿的機會了。

年老的教師自然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可是這些年輕的老師卻全然不顧忌這些。他們依舊我行我素,有時我偶爾看見校長對着遠遠的那羣年輕人緊蹙着眉頭,就心惶惶,生怕他老人家一怒,就把這些老師統統趕出校門。

校長自然那時“可惡”到了極點,開始的時候,我們還能出校門去偶爾“打牙祭”,學校食堂的飯菜太難下嚥了。後來這“打牙祭”的趨勢越演越烈,幾乎食堂裏再不剩幾個人了,周邊的館子都被我們這些學生給包了,就是那些吃教師食堂的老師,也再不肯在學校裏吃飯了。

管食堂的人自然跟校長告了我們的狀,於是我們出校門的權利被生生剝奪了,除了週末放學回家,其他時間都不允許我們離開學校半步。每天忍受着食堂對我們“非人”的待遇,看着那個告狀的老師得意的笑,我就恨不得把我碗裏那些飯菜扣他頭上。那些年輕老師不會跟我們同等命運,他們可以不必忍受學校的束縛,而逍遙自在。於是,就沒來由的對他們豔羨上了。

有天,我正跟傳達室的老頭死纏爛打着要出校門,我對食堂每天的胡蘿蔔再不能下嚥了,到了聽胡蘿蔔三個字就過敏的地步。正準備給老頭抹上幾滴眼淚,這時,Mr李剛好要出校門。他看了看我,很自然地對我說:怎麼還沒去?

我愣了一下,稍一回神,立刻順着他的話說:這不是堅決不讓通行嗎?

於是他走到老頭的窗口,趴那裏跟老頭說:是我叫她去辦點事情,一會就回來。老頭沒有半絲懷疑地就把校門爲我打開了。

我撒歡地往外跑,生怕老頭把我再次關回去似的,Mr李跟着我出了校門,追上我:以後想出去,悄悄告訴我,我給你打掩護。

我偷偷看着他笑,這個老師還真可愛,爲啥校長不這樣呢?也爲自己總和他作對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咱們一起去吃,算我請客。

他哈哈大笑:等你考上大學再請我吧,今天我請你,以後也可以請你,只要你想“打牙祭”了,偷偷告訴我就成。

他既往不咎,我越發大膽了起來:你能不能替民請命,給那個校長申訴我們的冤情啊!這樣下去,別說大學了,就是畢業怕都要上帝保佑了。我一臉對萬惡的舊社會控訴的模樣,說着說着,忽然感覺自己跟喜兒似的,悲壯了起來。

他看着我苦大仇深的樣子好笑:這個校長確實可惡,怎麼能偏聽偏信一家之言呢。我找個時機讓他親自體驗一把勞苦大衆的滋味。

果然,在不久之後,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法,居然讓從不肯踏進食堂的校長體察了民情,深切體會到了我們在苦日子中煎熬瞭如此之久,校長大發慈悲,讓我們紛紛寫上對食堂的意見,希望如何改進。這之後,食堂的改觀是有目共睹的,以我越來越少的麻煩他掩護爲事實。

後來有幾次與他在校園裏碰頭的機會,閒聊之下,意外得知竟然與我的哥哥在一個大學,而且他們居然是認識的。這讓我有了見親人的感覺,我們的話自然就越來越多,談論的範圍也越來越廣。我在後來才知道,其實他是早就認出我來的,高一那年我去找哥哥的時候,在他們宿舍曾經遇見過他,還說過幾句話,他記住了,而我卻忘記了。我們保守着這個祕密,直到最後一年畢業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別人。別人對於我們那麼自然的親近,有太多的疑惑,這卻成了後來一些事情的導火線,是他與我都不曾想到的。

這樣到了高二下半學期,學校的規定越來越嚴了,晚自習每天都有老師專人專場盯着,變相地成了各科老師加課。如今想想現在的老師,那時老師們的敬業精神真的`讓我如今回思起來感動得淚流滿面,把業餘的時間犧牲給我們,我們卻還有那麼多的抱怨和不滿。只有到了他的晚自習,我們才能稍微熱鬧一些,自在一些。他厭惡這種高壓政策,所以從來不把晚自習當多補的課堂,一般只要我們自己在教室裏看書,有疑問就去辦公室找他。

忘記那次因爲什麼問題跑去找他了,總之那次的談話幾乎是和書本無關的。只記得,他問我,考大學是爲了什麼。現在想來相當可笑,不定當時他肚子裏怎麼取笑我呢。這個問題其實我並沒有仔細想過,因爲上高中,考大學好像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無須更多的明白。忘記讀過誰的小說裏說過這麼句話,我就有些調侃的轉述他了:文憑是給自己添置的嫁妝。

他好像正喝水,一口水是生嚥進去的,他是很詫異,也許覺得我居然那麼現實和幼稚吧:女孩子的嫁妝不是文憑,而是你內在的一切,等你大學畢業的時候就知道了,獲得一張文憑是多麼簡單的事情,而獲得內在的修爲是多麼艱難的事情。

也許就在那次談話之後,我彷彿明白了些什麼,於是總在他的晚自習時間跑他辦公室聊天,他也總會給我推薦一些書。這樣日子在高中那些緊張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時間裏,讓人倍感輕鬆與愉悅。我喜愛上了每週與他的懇談,政治哲學天文地理,幾乎無訴不談,當然,我卻不知道這樣的一個不自覺的習慣,卻成了別人的閒言碎語,在四處傳播,於是事情終於在某天被爆發了。

那應該是高三的第一學期末那次元旦聯歡會上。也不知道爲什麼,那年的聯歡會前一直瀰漫着一股憂傷,誰也說不上來爲什麼憂傷,只是大家都彷彿沉默着,卻又彷彿熱情地參與着,沒有了往常的漫不經心,每個人都在那裏做着窗花,摺疊着各種綵帶,我們都在把高中的歲月折進這些彩紙裏,也許多年以後,很多事情都會遺忘,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和老師的名字我們再也不會記起,可是我們也或許會記得這些色彩,這些稚嫩的表演,就是那些平時少言寡語的同學也都在下面勤練着自己的節目,那些三年裏都沒說上幾句話的同學竟然也有了彼此配合着排練的機會。

聽着一些男生五音不全的在涼臺上大聲地反覆演唱,我竟然不再如從前聽着他們在那裏高談闊論時厭煩了,而是總覺有淚意涌動。私底下,同學中也在傳言,那些年輕的老師們也爲我們準備了很精彩的節目。

聯歡會終於在我們內心的渴盼中開始了,我也好像頭一次認識自己身邊的同學似的,他們竟然一個個都身懷絕技。攝影的,攝像的,錄音的,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折騰來那麼多的音響器材,連旋轉的彩燈都有,說專業化的聯歡會都不爲過。

Mr李的表演是那天最受歡迎的,我從來不知道他居然拉得一手好二胡,《二泉映月》,《賽馬》,在他的指弦之間撥動,我們聽得如癡如醉。我忍不住站起來要他爲我拉一曲《女駙馬》,我在他的絃聲中演唱了自己最拿手的黃梅戲。這下同學們就起鬨,非要我們一起表演《天仙配》。我們的配合竟然天衣無縫,這讓我都很驚異。

在最後的舞曲中,我們的華爾茲又獲得了滿堂喝彩,那場聯歡會,成了我們兩個的舞臺。聯歡會後的結局,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折。爲這場本該完美的聯歡會抹上了深深的陰影,幾乎沖走了這場聯歡會帶來的所有快樂。

那天,我被校長叫到了辦公室,他依舊是那冷冰冷掛着霜的模樣。只是他冷冷地打量,讓我有寒流穿胸而過,不禁寒戰,在那個冬天,這個寒戰似乎也不那麼過分,卻讓我忍不住兩腿有些止不住地顫動。

校長一張口,就讓這股寒冷頓時消散而去,而蹭地就躥出了滿腔的怒火。他竟然叫我主動坦白和李老師的不正當的師生關係。我憤怒的質問他:師生關係還有不正當的?那麼我是不是要先坦白和您的關係呢?

校長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是如此激烈的反應,他的手有些發抖,似乎不努力地握緊,就要向我的腦袋揮過來了:請注意你的言詞!已經有很多同學和老師反映你們的關係非比尋常了。你是不是每週三晚自習總和李老師單獨在辦公室很久?

我不知道是該先否定前面的流言,還是肯定後面的事實:我是很喜歡呂老師,可我們沒有別人想的那樣,我們就是很談得來。

這樣一說,壞事了,校長總算抓着把柄了:你自己都承認了。好,先回去寫一份檢查,明天交上來,然後準備做一個全年級的通報批評。

我急了:我承認什麼了?這就是承認了?我有什麼要檢查的?急迫之下,我竟然沒詞反駁。

我的檢查,自然上交了白卷,校長極其憤怒,竟然要班主任替我寫好檢查,要我簽字。我死活沒簽上去。最後我竟以絕食抗議,幾天沒有去教室上課,無論哪個老師和同學來拽我,我一概裝死。

於是,那天,也就是我絕食(當然只是不去食堂吃飯,好姐妹們早把藏着的好吃的晚上悄悄塞我枕頭下了。)的第三天,Mr李破天荒地來到了我們女生宿舍,看見他坐那裏,說不上來爲什麼,我難過得趴枕頭上就哭,其實之前我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他看着我哭得有些累了,爲我拿來毛巾,叫我把眼淚擦乾淨:別哭了,傻丫頭。

我很委屈:憑什麼這麼冤枉我,他們有什麼證據?

他笑了,竟然在我那麼傷心的狀況下,他笑了,我很來氣:你還笑,你怎麼不告訴他們,你是我哥?

他嘆了口氣:說不說已經不重要了,今天來,我就是告訴你的,我已經準備離開這個學校了。

我的吃驚程度絕對不亞於校長他們對我的誣衊:爲什麼?

他很輕鬆地一笑:你知道我一直在讀法律,律師資格已經拿到手了。現在正好趁着這個機會離開教育口,當初也是爲了留北京纔到學校當老師做跳板的。

我破涕爲笑,因爲我知道律師是他一直的夢想。於是所有的煩惱似乎都煙消雲散了,他離開了學校,而我也再沒有受到校長的追查,似乎誰都不再提這件事了。

只是,在那個春節過後,我在另一個老師那裏聽來了事實,Mr李去校長辦公室主動坦承,他已經愛上我了,一切的錯都是與我無關的,他可以承擔所有的過錯,只是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在我那裏提任何與此相關的事情,好好安撫我順利高考。

那刻,一股暖流在心間流淌,我知道,他不會愛上我,因爲他有一個美麗的未婚妻,他的同學,而且是我叫了很久的姐姐。只是這樣爲了我免予處分而如此離開,我無比難過,又無比的幸福。而我唯一能回報這些的,就是如他所願,考上理想的大學。

記得錄取通知拿到手的時候,他與他美麗的妻子一起爲我慶賀,我有些調皮地逗她:他說很愛我哦。她笑得很甜蜜,樓着我在懷裏:告訴你一個祕密,我比他還愛你,這個餿主意就是我出的,要不他還在那個學校裏當老師,受那校長的氣呢。

我平淡無味的高中生涯,因這段風波而有了生動的色彩。無數的日子在記憶中遺失,可是總有一些日子會浮上水面,就如我曾經以爲,離開那所學校,我就會徹底忘記那個裝在套子裏的校長,可是,總在回望那段少女時光的時候,他便也就如此清晰的出現在我記憶的河水裏,流動着,一如那時那日,依舊記得那些讓我啼笑皆非的過去。

有時,就是這樣,把從前的舊信一封封打開,鋪平,閱讀,總會再次回到從前,回到那些水樣年華,不住地去捕捉那些流水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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