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會吹過整片樹林散文

那年，因一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一個人倔強地背起行囊，南下廣東打工，那座正在開發的城鎮一片沸騰。可惜認識的一個熟人沒有給予幫助，於是，許多時間是在南方那些縱橫交錯的馬路上轉悠，悲傷的不能自己。

住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快餐店，一間門面房用木板隔開，後邊是廚房，前邊是餐廳。爲了利用空間，廚房那一部分的兩邊支起鋼管，又搭了一層小木樓，角落的地方一個小梯子可以上去。開餐館的大爺看我可憐，收留了我，白天我幫忙洗碗洗菜，晚上睡在廚房上邊的木棚上。

八月的廣東，熱得要命，小餐館沒有空調，兩臺搖頭扇也是放在前半部分的餐廳。房子太小，沒有衛生間，爲了能洗一次澡，不得不趁着附近工廠的工人上班後，偷偷進入男廁所。女廁所在工廠裏邊，不讓外人進。

有一次，低着頭提着水桶走到廁所門口，一下子撞在從廁所裏出來的一個男孩身上。嚇得緊忙後退，大張着嘴巴抽搐，說不出一句話，臉紅得像一塊紅布，能滴出血來。爲了躲避尷尬，我扭頭就朝小餐館跑。順風捎來那個男孩子的嘲笑：“不識字呀，認不得這是男廁所。”

那個下午噙着眼淚，從包裏拿一本從家裏帶過去的書，慢慢悠悠晃過工廠，晃過一條溝渠，晃過幾家閃着白光的農家樓房，來到一大片歪脖子樹林。

那片樹林長得甚是奇怪，許是樹木在很小的時候修剪了，每棵樹只有一條枝椏，樹的主杆很低，最多一米左右，唯一的那根枝椏還是歪着的，歪倒在一邊。於是就有了異樣的樹林，大片的歪脖子樹林，一溜脖子歪在右邊，一溜脖子歪在左邊，有秩序的歪着。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不規則感。

我捧着書，卻看不進去一個字，抹着眼淚坐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晃動兩條腿，任長風緩緩流淌，斜陽如水潑一般，落在身上，映照一層紅光，身旁有稻田，有潺潺流動的河水，有清風浩蕩，有鳥蟲鳴叫，大自然空曠凌然，草木恣意生長，我揪着的心忽然就鬆散下來。

後來在小餐館爺爺的兒子幫助下，終於找到一份工作。提着行李要走的時候，眼淚卻是忍不住落下來。在小餐館的“二層樓”上蒸了十來天，把我的心也蒸熱乎了，說不出的感謝化作兩行清淚。爺爺打着哈哈，說有空來玩，有空來玩啊，都捨不得你這孩子了。

扭頭看着不遠處的那片樹林，陪伴我好些天的歪脖子樹，在風的吹拂下，樹葉子呼啦啦，呼啦啦響一陣，待一會兒，風又吹，葉子再次呼啦啦，呼啦啦。那些風越過整片樹林，最後落在我的身心上，清爽無比。

成家後，生活更加窘迫，不得不把孩子放下，遠赴江南求生活。初到江南人生地不熟，找工作兩眼一抹黑，糊里糊塗走了許多彎路。最初的.工作在一個鎮上，爲了節約成本，租了郊區的農家房。房東是一對老夫妻，大叔性格爽朗，經常和我們談論他年輕時候走南闖北的情景，還說他曾經到過河南，河南人很豪爽，給他麪條和饅頭吃。

工作不稱心，大叔便託關係，幫我們找工作，儘管也是體力活，但是有了熟人關照，總算好了許多。

大媽體形胖，常常在院子裏曬太陽，門口有幾壟菜地，長滿芋頭，空心菜、辣椒、豆角、紫茄子……我們的門前便經常放了新鮮的蔬菜。儘管那些蔬菜都是長相不好看的，但是因了那些蔬菜，讓我們窘迫的日子和低沉的心都落進了陽光。

後來，熟悉了南方的生活，便重新找了適合自己的工作。離開大叔大媽出租屋的時候，大媽正在包糉子，她慌里慌張，抹着額頭的汗，裝了好幾個剛剛蒸好的糉子，塞進我手裏，還不停地說：“給你們嚐嚐我包的糉子，有肉餡，紅棗餡，還有板栗餡的……”

那些年，轉換了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儘管後來各奔東西，但是在生命的光影中，在風的吹拂下，越過高樓林立，吹落到我的心上，永遠留下了那些難忘的舉手之恩。

在一家配件廠遇到一對湖北的年輕夫妻。男的主管，女的在辦公室，看我們初來乍到，便把他們的鍋碗瓢盆統統送給我們。說河南湖北多近啊，咱們是半個老鄉。因了這半個老鄉的情分，在工作上多有照拂。

江西的一位同租戶，送給我們一個很小的煤油爐。我只要輕輕划起一根火柴，便能燃亮藍盈盈的火苗。那火苗就像冬日的暖陽，暖透了我一度冰涼的心。

如今，每每想起，心裏都縈繞着濃濃的馨香。

人生在世，總要經歷這樣那樣的坎坷，讓人心灰意冷。更多時候，我們則要學會在蕭瑟的冬季，尋找些許美好，記住那些溫暖。只有這樣，才能捱過冬天，等到春暖花開，聽到風吹樹林的流淌聲，滄桑的心纔不會凍結，最終開出一樹明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