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過的散文

暮色四合，風愈來愈冷，我心中漫過一陣陣顫抖，更加拼命地往家趕，一路上，我的思緒似乎停止了，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回家！

回到家，關上門，我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似乎擺脫掉了一個惡魔。那個惡魔，是風，確切地說，是寒冷的風，尤其是冬夜裏的風。

我被風凍傷過。

那個冬天，我在離家四五里地外的學校念初中。那時，一天上三晌課。第一晌便是早起去學校，上到八點放學。每天早上八點我都騎着自行車回家吃早飯。餓了一夜又一個早晨，空空的飢腸已不能提供任何能量，起牀時的那點溫暖也早已被搜刮得一乾二淨，渾身上下只有寒冷。

那一天，似乎特別地冷，北風呼呼地颳着，我的思想已經不會轉動，只是機械地蹬着自行車。在一個拐彎的地方，我忽然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我呲牙咧嘴，但地上又冷又硬，我不得不忍着痛笨拙地扶起那輛我不久前才學會騎的自行車。

回到家，家裏人剛剛開始吃飯，我的飯碗在冒着熱氣。我傻傻地站在屋子裏一動不動，只感到麻木的手指尖鑽心地疼痛。父親催我：“快端碗，喝點熱飯就不冷了。”我站着沒動，父親又催了我一遍。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許我的話凍僵了吧，這一會兒功夫還化不開，但眼淚卻沒來由地簌簌地滾落下來。

多年以後，這一幕還歷歷在目。我曾玩笑似的同別人說過，但無人能理解，說沒見過凍哭的.。也許我真的不是凍哭的，我只是被風凍傷了，傷得成了一塊冰，這時候的溫暖會融化一點冰成爲水。

有一次回憶往事，我輕描淡寫地與父親說起此事。父親說不是風凍的。不是風，那是什麼呢？應該是冷。我小小的心承受不住太多的冷，所以纔會凍傷，只是風作了冷的外衣，讓我以爲害我的是風。

看狄更斯的《雙城記》，正直善良的醫生被祕密關押在巴士底獄，十多年後神智不清，原先的記憶一片空白。我曾驚異於人的神經這麼不堪一擊。現在想想，那是怎樣一場狂暴的風啊，對於一個人來說，那是一場足以毀滅整個世界的巨大龍捲風啊！所以他傷了，傷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而潛意識裏，他不願意就這樣死去，如果死去，他就再也見不到親愛的妻子和可愛的幼女了，而且，他被關押的真相將很難大白於天下。在這樣的糾結中，他神智錯亂了，成了木偶。

還有一個早晨，也是這般被凍得話說不出來，只有眼淚簌簌地滾落。

生命中度過了許多冬天，我只記得這兩個冬天的早晨，只記得這兩個早晨過後，我開始無比的怕風，不僅僅是冬天的風。每次有風颳過的時候，我都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但風是無處不在的，我怎麼能躲得過它呢？每次心在風中顫抖的時候，我都安慰自己：“別怕，不會再有那樣的日子了。”可心還是瑟瑟。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受着風的侵襲，而且將會一直受下去，但我明白，我不能怨，也無法躲。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風，每個人都在獨自感受着自己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