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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窯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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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小村子緊緊偎依在一條溝渠邊上。遠遠看去,一孔孔土窯洞高低錯落,前後凸凹,窟窿眼睛的,亂得像雞窩。村裏十來戶人,幾乎家家沒有院牆,出門不幾步,就到了深溝邊。

老家的窯院散文

二爺家的窯院在村子裏是頗爲特別的。他的莊子坐北朝南,東挨壁立的土崖,西邊不遠處還是土崖,南面臨着深切的溝渠,對面是一個叫做“城臺臺”的小山頭。人都說,這是一個背風向陽的風水寶地。在正面高高的黃土崖下,鑿着三孔窯洞,一大兩小,大窯裏住着二爺和二婆;牆犄角里的小窯,住着村上一位楊姓的記工員。小窯洞的上方有一孔開口的高窯,那是二爺的倉庫。在大窯旁一人高的窯窩裏,常年穴居着一窩土蜜蜂。有經驗的老人們說,凡是有土蜂窩的地方大都背風向陽,風水比較好,蜜源比較近。

就這樣吧,二爺家的窯院成了村子裏最暖和、最有生氣,也最有人氣的'地方。

大約從農曆正月開始吧,一些大孩子就整天在村裏跑來跑去,扯着嗓子高唱着坊間流傳的九九歌,其中最後一句是“九九八十一,老婆老漢順牆立。”那時天寒地凍,正是乍暖還寒時候,門前的溝壑裏還積着厚厚的殘雪,一股股刺骨的風撲騰撲騰撞着門窗。日頭出來了,天放晴了,人們就紛紛從家裏走出來,身上依然穿着老棉襖,弓着腰,籠着手,打着哆嗦,一見面便寒暄着,搭訕着,“走,轉轉去。”“走,曬暖暖去。”二爺家的門似乎永遠敞開着,窯院裏陽光燦爛,沒有一絲風,暖暖和和的。不一會,就三三兩兩聚攏來好些人。大家或者坐在炕上,或者站在地上,或者靠着門口的土牆狗蹲下來。沒事兒就嘮着嗑,諞閒傳,說笑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那些陳穀子爛糜子八輩子不上串的經年往事,扯着油鹽醬醋茶瑣瑣碎碎的家務事,傳着方圓十里八鄉虛虛實實的花邊新聞。往往這時,有人乾脆掏出煙包放在地上,大夥便都湊上去,你剜一鍋子我剜一鍋子,或者你卷一棒子我卷一棒子,有滋有味地抽起來。

二爺是村裏年齡最長的老人,個子瘦高瘦高,長着小蒜sa,滿臉溝壑,沒有鬍鬚。聽爺爺說,二爺是一個命很苦的人,年輕時候多災多難,一家子九十口人,全在饑荒、瘟疫、匪患、戰亂中喪生了。後來,收留了逃難到家門口的大伯做乾兒子,這才延續了那一門的香火。按大伯的說法,他是年饉月裏,一個十幾歲的娃娃,從灘灘滾到了窪窪。二婆個子矮小,腿腳不好,是個典型的小腳女人,走起路來,拄着柺棍,顫顫巍巍。二爺和二婆都是抽菸的,二爺用的是煙鍋杆子很短,約有五寸長;二婆用的煙鍋杆子很長,約有二尺左右。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的土炕上天天放着一個臉盆大小的煙笸籮。人們下地前或勞作回來路過門前時,都喜歡到二爺的屋子裏坐坐,喝口水,抽鍋煙或者卷個棒子。二爺是個沉默寡言沒脾氣的人,半天都說不上一句話,幾乎沒有見過他開懷大笑的情景。就是大家吞雲吐霧諞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他也沉默不語,很少主動說話。只見他坐在人堆裏,默默地,幽幽地,一鍋子一鍋子地抽着煙,迷瞪着眼睛,似睡非睡,不驚不喜,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偶爾“嗯”“哦”應答一下。二爺是喜歡孩子的。球娃哥帶着我們一進屋子,就掰開盆盆罐罐,到處找好吃的。或者一會兒躲在老甕背後,一會兒藏在案板底下,一會兒跳進糧囤裏,天不怕地不怕地捉起迷藏來。總之,不論我們怎麼搗亂怎麼淘神,他總是笑眯眯地看着,一言不發。二婆就不一樣了,她倒是個話匣子,伶牙俐齒,很能說的,實在受不了,就厲聲吼喊起來,“我把你們一羣碎土匪!”順手就操起笤帚撂過來,把我們趕得雞飛狗跳牆,鳥獸散了。

日子就這樣有滋沒味、糊里糊塗地向前過着。

二爺家的窯腦腦和院前溝邊邊長滿了密匝匝的棗樹。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隨着夏天不期而至,這些棗樹不知不覺間就開花了,有意無意地爲小院帶來了無限生機。天光大開,風和日暖,一片片鵝黃嫩綠的葉子裏,一串串金燦燦的棗花,靜靜地搖曳着,米粒似的簌簌地灑落下來。窯院裏,到處彌散着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氣。其時,二爺家的那窩蜜蜂也跟着空前活躍起來,整日沸沸揚揚,飛出飛進,忙碌不已。來到院子,耳邊嚶嚶嗡嗡,彷彿走進了一個偌大的蜂箱。一個小夥伴曾經由於太害怕,對眼前的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竟惹來一窩蜂的圍攻,被蜇得抱頭鼠竄,臉腫成了彌勒佛。

就在這靜悄悄的棗花雨裏,每天天剛麻麻亮,就有人拿着木杈、木杴、尖杈等之類農具來到二爺家的窯院裏,一邊丁丁當當收拾着農具,一邊咕咕噥噥地談論着當年的收成。熹微的晨光染上窗櫺,鳥兒也聒噪起來,我們呼朋引伴聚到窯院裏,無憂無慮,肆無忌憚地瘋玩起來,樂得常常連飯也顧不上吃。有時,搶着哧溜哧溜爬上樹抓蟬,用細線拴成一串,拍得吱吱哇哇叫,嘻嘻哈哈聽響聲;有時,貓着腰玩捉蜜蜂的遊戲,一旦看見蜜蜂鑽進了地上的桐花,就趕緊捏住桐花這頭,聽蜜蜂在裏面嗚嗚亂叫;有時,掃出一塊地皮,畫出“米”字形方框,雙手抱住一條腿,以金雞獨立之勢,興趣盎然地玩着踢方的遊戲;有時,夥伴們輪換着打陀螺,直打得院子裏煙山土霧……到了傍晚時分,記工員老楊就站在窯院中間大聲吶喊起來,“記工了!”“記工了!”聽到喊聲,勞作了一天的人們懶懶散散地圍了過來。等人們走完了,天也徹底黑了,我們這才喊叫着回家了。

二爺終生勤勞,老來身體硬朗,一直和兒孫分開生活。秋天來了,他種的穀子、玉米豐收了,一下子就堆了半院。二爺的孫子球娃哥,長得健壯如牛,有碌碡一樣的腰身,人很老實,很孝順,幹活非常賣力。他敏捷地爬上梯子,幫着二爺把穀子、糜子一袋又一袋背上了高窯,又掄圓了膀子,扔飛鏢似的,把玉米棒子一個個扔了上去。眼看着二爺家的棗子慢慢地由青綠變黃白,由黃白變黑紅,終於成熟了,我們心裏非常高興。打棗的日子裏,二婆樂顛顛地請孩子們去幫忙。球娃哥像猴子一樣爬上崖畔的棗樹,狠勁地搖着打着。一陣密麻麻的紅棗子雨霎時就唰唰唰、砰砰砰地下了起來,砸在我們身上、頭上、胳膊上。棗子在地上活蹦亂跳,我們歡快地跑着,追着,撿着,吃了一個又一個,心裏頭那個甜啊,簡直跟喝了蜜汁一樣。

不錯,我們確實吃到了沁人心脾的蜂蜜。每年的農曆十月前後,二婆都會興沖沖地邁着小腳,拄着柺棍,東家出來,西家進去,爲村裏每戶人家送去一茶盅自家的棗花蜜,顏色黑紅黑紅,粘粘糊糊的,味兒很甜很甜,直甜到人們的心坎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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