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微雨落花散文
微雨來時，有粉藍色的花朵盈盈而立，於是，這細小的感動和美麗，芳菲了整個夏季，也豐盈了每一個雲起月落的晨。——題記
一
夏雨頻頻來訪，有時翻雲，墨染蒼穹，瓢潑如注；有時溫婉，綿密細潤，微雨落花。一個千古不變的自然現象，攫煙青爲底色，踩着細碎紛亂的足音，從遠古出發，一路繁衍滋生，最終多在文人墨客筆下低徊詠歎，呈無限想象，無限詩意。
微雨輕叩六月的門鈴，細細碎碎，如扯不斷的飛絮，散漫落在罅隙幽谷，落在季節更替的指縫，帶來些許清新和微涼，滌洗夏風的燥熱和喧囂。從早上忙到現在，指尖有些酸澀，長時間對着電腦屏幕，輕蹙眉頭，連眼神都泛着冷冷的熒光，失了那份水湄和靈動。
於是放下手頭的工作，享一份夏雨裏的閒暇。懶懶仰躺，微合雙眼，深呼吸，手指下意識地輕叩桌面，篤篤之聲便在偌大一個空間裏反覆盤旋，久久不去。如此不經意地一個動作和聲響，卻從靜寂的牆角偷偷探身出來，在微潤中平白就添了幾許生氣。
早已習慣了俯身，將自己埋在浩大繁忙的工作中，似乎生而爲生活，不知覺間竟爲生活所累。一顆驛動的心，原本是懷了許多美好和希冀的，懷着朝聖者的虔誠，喘息着，嚅嚅着走近夢寐以求的成熟和人生之旅，沒料想才幾步便陷入了這個巨大的漩渦，被滾滾浪潮裹夾着，身不由己，如履薄冰中，進退已不是自己所能掌握。
日復一日的平凡和瑣碎中，一些尖利的棱角逐漸被打磨得光滑，圓潤，一顆心也漸漸沉澱下來，眼光遂變得平靜，柔和，漸趨漸穩，思想開始清晰明朗和深邃起來。與此同時，那些原本純真而美好的本質也逐漸別我們而去，代之以世俗和塵雜，代之以寞默和冷靜。
早已習慣了孤獨的時候，將自己投身在文字間，汲取水墨書香，偎着那些合乎心境的心情文字取暖。一隻手握住從容，一隻手攬住流光，回首倒影中的年華，滄桑已如藤蔓，爬滿額角和鬢邊。早生的華髮，隱在青絲背後，嘲笑鏡中隔世的朱顏。
早已習慣瞭如何從別人的故事中，覓取屬於自己的舞臺。人生宛似一曲浮華喧鬧的話劇，每個人每天都在扮演着多重角色。不停地上演，不停地落幕，沒有掌聲，沒有歡呼，沒有高潮，也就永遠沒有謝幕。而更多的時候都只是做着無奈的看客，蒼白着靈魂，在子夜裏孤獨地起舞，孤獨地行走在荊棘叢生的荒原，默默地，從時間的利刃上走過，默默地，躲在黑夜深處，舔着失血的傷口。
眼角的餘光停留在窗玻璃上，一道道皺褶的雨痕，在近乎透明的玻璃上，反覆描畫，悉心透染，一筆一筆犁出阡陌交縱的溝溝壑壑。如歲月的河流，從生命的高地奔騰蜿蜒而來，穿溪過澗，跨溝躍壑，多少次遭遇險阻暗礁，卻絕不回頭。於平靜中透出執着，於平凡中顯出堅韌，於平常中擂響那首生命讚歌。
也許生活的每一步都是一段醉心的詩，每一聲吟唱都如細浪翻卷如花，每一滴淚水都是一顆跳動的音符，每一次匍匐前行的腳步都是一幅生命不息，跋涉不止的竹節圖。而前進的途中，也許與叢林擦出火花，也許與灌木低訴心語，也許與紫蝶共舞翩躚，也許與流雲悠然舒捲。然而最終卻都要歸於平淡，歸於一個可以相知相惜的心靈的港灣。至此，開始新的一程。
細雨斜飛過眉眼，溫潤了那些散亂的思緒和一顆飄忽的心。微涼的空氣夾帶着絲絲透碧的清新，從四面八方擠進來，這偌大的辦公室，竟也有了一絲蘊藉和熨帖，投向彼此的眼神，也開始清澈溫暖起來。報以會心地微笑之後，再繁重的工作也變得簡明而輕快。電話適時響起，你一如既往地叩問一句：“君心可晴？”我輕笑出聲，何須再講？我的心已被雨絲浣洗得乾淨而空靈，況有你時時刻刻都在的關心和呵護，君心必晴！
二
迎着微雨，回到自己的小窩，爲自己泡一杯綠茶，這個習慣也是你再三叮囑，再三督促培養起來的。若是做不到，怕是你又要長嘆無奈了。一個人立在陽臺上，想到此刻或許你正和我一樣，捧住一杯綠茶的清芬，任蝶翼的葉片和輕曳的淺香在白瓷裏嫋嫋升騰，與雨簾揉爲一體。那麼你我手中握住的這一盞，竟是同一個梅子時節了。
眼光不經意間落在那幾盆高低不等的植物上，突然地，便驚喜出聲：花開了！很久不曾注意過，那幾片劍狀的葉子已是綠得耀目，冷凝滴翠了。而那兩朵剛開的粉藍色的小花，越發被襯得玲瓏嬌嫩，盈盈如握了。三片素色的花瓣，呈平面鋪展，託着粉藍的花蕊，間有點點鵝黃，被均勻地揉落在蕊間，層次分明。白的純淨，粉的嬌俏，藍的清新，黃的明麗，雖則是小小的三瓣，撐着一個指甲大小緊緊抱攏的花蕊，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在這微雨的黃昏裏，卻分外顯出一份水靈和一份楚楚的風韻，讓人在賞心悅目之餘禁不住憐愛萬分。
想起這幾盆花，是去年從朋友那裏搬來的。朋友家有個空中花園，大大小小的植物名目繁多，其中不乏名貴和珍品。無論是春日遲麗，夏天炙熱，還是秋意闌珊，冬日蕭瑟，整個花園都是青絲翠縷，繁花似錦，清香四溢。我看得豔羨，不住地流連其間，反覆摩挲讚歎不已。朋友見我如此，打趣我爲“花癡”，我淺淺一笑，也不以爲意。
臨走，朋友摯意要我從他的花圃中挑幾盆帶回去。我不是個細心之人，雖則愛花，但無種花經驗，一時沉吟，有些猶疑不決。心卻活泛起來，腦子裏立馬就有一幅仕女執扇，徜徉花間的畫面勾描出來。也有閒暇時分，侍花弄草的優雅和愜意，那豈不正是我想要的！卻又深恐辜負了花期和朋友的一番美意，因此，只挑了那略帶劍狀葉子，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別的幾盆。可朋友卻大笑：“真有你的！這可都是蘭花呢！剛從花市上淘來的，也許不是珍品，但你這朵蘭花養它們是最合適不過。”
至此，這幾盆蘭花在我的陽臺上落戶，安家，與我相處朝夕。初始，我興致盎然，每天回家必仔細對着它們把玩品賞一番。況我喜歡窩在陽臺上，捧一本鍾愛的詩集，在詩情洋溢處憑欄遠眺，數看紅塵中春秋風雨幾度，心自安然。有時候，放一段經典舒緩的音樂，讓身心潤沁其間，而身邊多了這幾點青蔥和綠意，倒也相得益彰，頗有詩意棲居的味道。
那時候，我曾如孩童般懷着急切和新奇，每天數着花期，朝朝頻顧。可一段時間過去，它們卻毫無動靜，半星花影全無。我未免泄氣，況本就不是耐煩和細心之人，興致一過，便漸次淡忘。也許不是自己想要的`，也許不是自己真正銘心愛着的，就沒有那份執着和體貼去全心呵護罷？只是當我偶爾在窗臺上瞥見它們有些灰黃的身影，便來淋一杯水，僅此而已。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細小的花朵竟在這微雨的六月間綻放開來，爲這個雨天霧紗般繚繞的薄暮帶來一份驚喜和美麗，爲我那個曾經喪失的期待畫下了最後的圓滿。於它，也許只是信守着自己那個開花的承諾，即便陰雨明媚，環境如何變遷，卻始終頑強地堅守花期，堅守心中那個芬芳的花語。最後，匍然開出心中那個最美麗最繽紛的瑰夢，終於完成自己開花的使命。
而這兩朵美麗而細碎的生命之花，於我，卻是一份莫大的感慨和觸動！也許，生命中我們曾忽略了太多原本美麗的東西，或者說我們不曾珍惜曾經擁有過的一些人或事。比如愛情，比如青春，比如我們曾經許下的承諾和心中深藏的夢境。在每一個平凡而近乎枯燥的日子裏，我們是否缺少了一份真誠和耐心，往往等不到一朵花開，耐不住寂寞，等不到最美的風景，便輕易就放棄了呢？而這兩朵小花，又是以怎樣的隱忍和堅定開出剎那芳華的美麗？
那些青春年少時的懵懂和憧憬，曾經使我們意氣風發，豪氣干雲。然而當我們長大以後，又有幾人能真正守住心中最初的夢想，不背離自己的初衷呢？或許正是這樣，才使我們在光怪陸離的霓虹燈下，看不清自己，看不清一份屬於自己的情感，就此與許許多多的美麗擦身而過。暮然回首，已是燈火闌珊，那份心境已再不能回到從前。
拿來相機，拍下這個細小卻溫馨的畫面，當我把照片給你看的時候，你一眼就認出這是蘭花！也許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陽臺上還養了幾盆花，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曾經我是怎樣地忽略了身邊的一些人或事。可是還有必要說得那麼清楚麼？你的那份默契，那份心有靈犀足以讓我感動得難以自抑。電話那頭你真切而柔潤的朗笑傳來，而我所有的視聽，已被一陣花開的聲音填滿，豐厚且充盈。
就讓這兩朵粉藍的花伴着微雨，落入你我的夢吧！夢中，一定有雨燕呢喃着，斜飛過落滿芳菲的小徑。而那隻你我深知的紫蝶，穿過子夜的流星，在你細密的輕濤中翩飛，漫舞的身姿，曳動月光下的薔薇。一朵幽蘭輕曳淺淺的香痕，素雅純潔在你夢的窗臺，擱淺。彼時，風正輕柔，細雨微微，而那隻芊芊素手，已臨風握住一個季節的輕盈，也許，握住的也是一個季節最美麗的風景。
